□文\张丛笑
早晨,刚起床,我就接到一个电话。电话与平常不同的是那端说话的人先是兜圈子问我:“你猜我是谁?听不出来?你把老伙计忘了!”这真考验人啊!凭声音,我连说了三个名字,都“文不对题”,惹得对方哈哈大笑,他说:“你忘了,我们俩曾在县功中学带过语文课,那时我们都三十出头,可转眼间我已经退了,华发丛生。”哎呀,我想起来了,大声喊:“你是牛斗老师,我的老牛啊,一晃二十八年不见,听说你后来调铜川了,这阵儿在哪里?”牛斗说:“调哪里,还不是教书匠一个!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电话,你还在宝鸡?我现在也回宝鸡市了。今天中午十二点前,请你来我家,我们好好聊聊!”
我答应了。
二十多年前的牛斗,脸膛黑黑的,一头茂密的乌发,两只长长的眼睛随时都在笑。他热情、善良,和我同在一个教研组里,两人很谈得来。我要去见二十年前的老朋友了,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正午12时前,我骑着辆自行车赶到他的家门前。我按门牌号问准了牛斗老友的家门。他的家在市区内的引渭渠边,高高的石砌台阶上,建着一个独院。我担心独院有狗,正犹豫进不进,猛一回头,只见一个瘦麻麻的老头骑自行车从马路上驶来,车铃不自然地响,他头发花白,颧骨高高,眼睛细细。这时,老人发话了:“你是张老兄吗?”“啊!牛斗!”我跑过去,我们俩的手紧紧相握,互相细看,慢说,呼唤着好友的名字,努力阅读对方这二十余年走过的风风雨雨。我看见他破旧的自行车后边的衣架上,放着一把芹菜两个萝卜和一个小白菜,用绳子扎着。我说:“你骑自行车去买菜?”牛斗说:“今天菜比昨天贵了点,买得少。”我说:“你出门还骑自行车?”他点头笑。话落,只听一声鸣叫,一辆乌黑的“宝马”车就在门前停了,从车上,跳下一个高挑个儿的时髦女郎,又走下一个穿着很是讲究的青年人,接着,跳下一只毛绒绒的白色小狗。上身穿白色半短小棉袄的时髦女郎,下巴藏在毛绒绒的白色衣领里。她屈下身子,对小狗喊:“蕾蕾,来,让我抱!”小狗跳进女郎的怀里,女郎便推门走了进去。陪女郎的男青年,一直在望着小狗,笑嘻嘻跟女郎走进去,他俩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们一样。
我问牛斗:“他是谁?”
牛斗说:“我儿子,我应该介绍一下,可是……”
我又问:“你儿子干什么工作?”
牛斗说:“在市人事部门工作。”
我又问:“你儿媳呢?”
牛斗说:“一家电台的节目主持人。”
我俩沉默了。牛斗的脸上分明掠过不悦,摇头说:“才三十几岁,你说对国家的贡献有多大,可是你瞧那架式……”
牛斗的自行车,这时就撑在锃亮“宝马”车的旁边,牛斗站在破旧自行车的跟前,寒风瑟瑟撩动着他的华发,我察觉他既硬朗又单薄又有点可怜。
牛斗拉着我的手,说:“进去坐坐,我想不到他们今日回来,我们是老朋友了,你坐我房子,今天我们好好聊聊!”
我走进牛斗的家门。
我俩坐在一间幽暗的小小的房子里,细细絮叨。但不知为什么,我们都感觉心情压抑,喉咙里像卡了什么,而且,两人说话的声音都越来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