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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县深山里的农村妇女汪孟荣为了改善家里生活,给儿子娶媳妇,让孩子不失学能读书,夫妻俩一起走出大山到西安城里打工挣钱。然而,钱没挣到却在工作中被电锯吃掉了三个手指头。为讨到工伤赔偿,奔波于老家与西安之间,仅确认劳动关系,就耗时一年半,官司打了一场又一场。至今还在打官司讨权益,汪孟荣不知道啥时能讨到工伤赔偿?汪孟荣的维权经历令人感叹,发人深思,我们从中能悟出什么呢?
上班第五天,汪孟荣失去了三个手指头
汪孟荣,白河县小双乡小双村一名普普通通的山里农村妇女。从来没有出过大山的她,在她自己50岁、丈夫夏继山54岁时,决定出山进城打工。因为三个儿子只有老二成家了,老大要结婚,老三要上学,这个家比什么时候都需要钱。2006年春节刚过,夫妻俩在熟人的介绍下来到西安打工,实现她挣钱的愿望。
她压根没想到这个愿望被击灭了。出事那一天,是汪孟荣经人介绍来陕西创业建筑劳务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陕西创业)在紫薇?臻品工地做普工的第五天。来时公司与她约定日工资30元,并为其办理了“建筑工程团体人身意外保险”,但没签订书面劳动合同。
汪孟荣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在2006年2月21日(农历的正月二十四日),刚吃完晚饭的汪孟荣被叫去到工地木工房加班锯木料。晚7时开始加班,当晚21时30分时,汪孟荣用手将台面上的锯末拂到一边。“哎呀”一声惨叫,她看着血流如注的左手晕过去了。公司当即派安检员李增昆和工人张友勤将汪孟荣送往西安高新医院急救中心救治。
出来打工,还没挣到一分钱就出了事,丈夫因要照顾她也没法工作。汪孟荣躺在病床上痛苦极了,心想这一下手没了,怎么去打工挣钱呢,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呢?
起初,住院费也都由工地木模板工队带班人汪传甲垫付。医院不停地催她交医药费,可是没人再给她支付医药费了。由于无钱治疗,汪孟荣无奈于3月27日,在手指还有钢针,肿痛还未消除的情况下被迫出院了。西安高新医院诊断病历上记载着:1、左手骨1、2、3指毁损伤;2、左手第4指背伸肌腱断裂。
租住在丈八北路响堂寨的汪孟荣在家里边吃药,边找公司要个说法。可每次她与丈夫找公司时,迎来的总是闭门羹。无奈在家教书的二儿子夏正军也从老家赶到西安,帮着父母先后五次找陕西创业公司要求赔偿。直至出院后60天即6月7日,公司才派安检部的郭某带汪孟荣来到西安交通大学法医学司法鉴定中心进行伤残鉴定。6月27日汪孟荣终于拿到鉴定结果:伤残六级。
在西安城里,出门每一步都得花钱。为了理赔的事,夏正军暑假期间在西安的建筑工地一边做小工,赚取点生活费,一边到创业公司找理赔。9月份,由于“弹尽粮绝”加之学校开学了,一家人只得退掉租住的小屋,返回到了白河县老家。
10月8日,汪孟荣与丈夫再次来到西安,因为人家说意外伤害的赔偿快给了。在等赔偿的一周时间里,夫妻二人在钟楼附近一帮助打官司摊前,夫妻俩把情况给人家一说,人家说得倒很干脆,没啥说的帮你打赢了,赔的钱你我各半平分。讨价还价后还硬要了50元咨询费,他们一看是这样就赶紧走人了。儿子夏正军也在到处打听,当听到只有一张伤残鉴定表时,好多家律师事务所的人只说能做,别的却不再提,甚至连接这案子的样子也没有。
10月17日,陕西创业安检部的郭某带领汪孟荣和她丈夫夏继山一同去保险公司领取了保险理赔金24000余元,但公司要扣除5990元属公司支付的汪孟荣住院期间的费用。仅给付汪孟荣18010元,就说公司与汪孟荣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拿着钞票站在西安的街头,夫妻俩心乱如麻,他们第一次有了意见分歧:是拿这笔钱回家把别人的欠款还了,大儿结婚、三儿的学还是继续好好上,过安安生生的日子;还是继续打官司为自己讨个说法。
确认劳动关系,汪孟荣耗用了一年班时间
山里人说话说了算,有那么一股子顽劲。回到老家的汪盂荣和老伴经过再三思量后,还是决定打这个官司。但是,打官司并非易事。
10月17日下午,夫妻二人根据在西安转时的模糊印象,摸到陕西浩元律师事务所。站在律师面前的汪孟荣夫妇,操着浓重的乡音无法表达清楚这起劳动纠纷,也提供不出与陕西创业公司之间存在劳动关系的证明,看到那伤残的左手,律师嘱付他们,最好让汪孟荣的儿子来说清楚事情的原委。
10月19日,浩元律师事务所确定的律师与汪正军交谈后,了解了单位的情况,只是有个别工友还在这个工地干活,但除了西安交通大学出具的那份伤残鉴定外,就没有了别的证据,但伤残的事实存在,这个案子就有做下去的可能。
打官司就是凭证据。然而,汪孟荣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只能找证人证言。寻找证人,成了代理律师接手这个案子的第一件事,考虑到建筑工地人员流动频繁,有许多证人并不愿出庭的因素,代理律师整整跑了两天时间,分别让汪孟荣的三名证人的证言以公证的形式保留下来,固定了证人的证言。
汪孟荣夫妇不知道陕西创业公司具体的办公地点,有可能导致案件受理的通知书无法送到这个公司。随后,汪孟荣夫妇找了足有三天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陕两创业公司的办公地点。
一天晚上,终于找到公司办公地点的夫妻俩带着代理律师确认后,三人一同返回时,疲惫不堪的夏继山被一电动自行车撞到腿上,痛得他蹲在地上起不来。电动车的主人看是两个乡下人,却反咬一口,反说是夏继山把他车撞坏了,不但不向他们道歉,反而不依不饶向他们索要200元钱赔偿,路边围观起轰的人跟着给车主助威。走在前面的代理律师看此情况,折回来亮明身份说是他们俩人的代理律师,经过一场小舌战才平息了事端,解脱了夏继山。
代理律师提取到了创业公司的工伤保险档案,又从高新医院调取了汪孟荣的病案和医院出具的诊断证明。11月9日,汪孟荣委托代理律师正式向西安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申请工伤认定。
事情并不那么简单,陕西创业公司一口否认与汪孟荣存在劳动关系。西安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工伤保险处答复:请汪孟荣向西安市劳动争议委员会申请仲裁,确定劳动关系。劳动关系确认后,再申报工伤认定。
汪孟荣于12月11日向西安市雁塔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申请劳动仲裁,确认劳动关系。雁塔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高度重视此案,作为2007年的1号仲裁案,便于2007年1月24日作出裁决:确认申诉人汪孟荣与被诉人陕西创业建筑劳务有限责任公司之间的劳动关系成立。
陕西创业公司不服裁决,遂于2007年2月7日上诉至西安市雁塔区人民法院,该案于4月9日开庭,6月20日雁塔区人民法院作出判决:确认原告陕西创业建筑劳务有限责任公司与被告汪孟荣之间劳动关系成立。
陕西创业公司不服一审法院的判决,于6月25日向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2007年9月6日,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终审判决。
至此,事发已过了一年半时间。汪孟荣从申请劳动争议仲裁开始,经过一审、二审法院审理,才拿到了“与陕西创业公司之间存在劳动关系”的一纸认定书。
其实,汪孟荣最难的还在后面呢?
工伤认定的背后,汪孟荣饱尝打官司的艰辛
2007年10月23日,汪孟荣拿着雁塔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的仲裁书和一、二审两级法院的判决书,直接向西安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申报工伤认定。
西安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于2007年10月23日作出工伤认定决定:依据《工伤保险条例》第十四条第(一)项的规定,对汪孟荣所受伤害认定为工伤。
2007年12月27日,西安市劳动鉴定委员会作出工伤伤残鉴定决定:汪孟荣的工伤经评定伤残等级为陆级,属因工大部分丧失劳动能力;同时确认停工留薪期为肆月。
汪孟荣拿到工伤伤残鉴定书,返回老家时正是春运高峰期,西安火车站候车室里是不让人过夜的。汪孟荣和丈夫夏继山站在雨雪交加的广场上,饥寒交迫。自打官司来夫妇俩第一次花了10元钱,住进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馆。躺在小旅馆那脏兮兮的床上,汪孟荣彻夜未眠,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回想打这官司到底值不值。
拿着这一纸工伤认定书,汪孟荣百感交集,心里有一种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的感觉,算了,不打这个官司了。再往前的路还不知有多长。可是这一年多来打官司的路,她可是清清楚楚。从开始打官司起,她已来往于家里与西安19次,大字不识一个的她每次都要人陪同,为了节约每一分钱,她们的费用里,没有一分是住宿和吃饭的票。
每次来西安打官司,汪孟荣从陕西边陲白河县山里老家要步行10多公里山路,才能坐上汽车,赶150公里路到旬阳北站,再坐火车到西安。有几次从西安返回到家里时,已是子夜时分。这样来回一趟西安,光路费最少也得五六百元,回去时几乎都是囊中空空,为打官司,已花光了保险公司赔偿的18000多元。
屋漏偏遇连阴雨。8月份,家里养的四头猪病死了。工伤鉴定需要数码照片,9月22日,汪孟荣去县里照相时,家里不幸发生火灾,破旧的五间石板房烧了三间,粮食毁损过半,大儿子外出打工寄回准备结婚用的5000元钱,卷在被子里也化为灰烬。匆匆赶回的汪孟荣看到那个场景哭得昏了过去。如今一家几口住在已弃之不用的小学校里,要修房得三四千元,他们家现在根本出不起。当初打工就是为了小儿子上学,可这学期他已辍学去南方打工了。早知道,还不如仲裁前和陕西创业公司派来的协商人达成和解私了算了,他们就是没有答应呀!
每次出门去西安,汪孟荣80多岁的婆婆都要说你的事情咋还弄不好呀?而汪孟荣最担心的就是花钱,官司打到这个程度都是律师在支持她。而每次想要感谢人家,也只能请人家吃一碗面条。儿子夏正军为了每次陪母亲,假也请了多次。每次回到村里,村里人都要问,官司打完了没有?在汪孟荣老家,外出打工的人很多,有的在山西小煤窑出了事,大多就是赔点钱了事,当地人对此也很认同。看到汪孟荣她们一次次往返于西安打官司,无论是儿子学校的老师,还是村里的人各种说法都有:“不要到最后赔的钱,还没有花得多。”而这也成了汪孟荣和儿子夏正军最担心的事。
2008年春节,汪孟荣看人家高高兴兴穿新衣,过大年,自己却没钱过年。自家黄豆泡的豆芽、磨的豆腐和腌的咸菜就是年夜饭的全部内容,全家几口人没有添置一件新衣。
农历正月初五,汪孟荣的丈夫和儿子就出门打工。官司继续打就要贷款了。钱对这人家来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代理律师也一再告诉汪孟荣,这个官司打到现在放弃的话就太可惜了。
再上法庭,汪孟荣企盼快点得到工伤赔偿
在放弃与坚持两种念头的斗争中,汪孟荣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选择坚持打下去。伤残的手让她大部分丧失了劳动能力,落下半个身子也时不时疼痛的后遗症,面对一家人的生活,只有打官司才能讨回赔偿,心里会好受些。2008年2月26日,汪孟荣向西安市劳动争议委员会提出了工伤损害赔偿。
2008年4月11日,汪孟荣和儿子因要开庭,早早来到西安。当问起打官司一年来的艰辛时,这位不善言谈的山村妇女,已是不能言语,眼里满含泪水,不停地用袖口擦拭。每一次来西安她都要问律师,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而这次她的代理律师给她说了一句话,让她心里又不安了。代理律师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也有可能是第一次。
2008年4月14日上午,此案再次开庭审理,当庭调解未果。汪孟荣焦急地等待着裁决。当天他们还要赶回白河县老家。
中午当记者赶到火车站时,汪孟荣母子已买好了回去的火车票。坐在西安火车站的广场前,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汪孟荣的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她说:城里好,城里走路好,有车,不像我们那里,抬脚就要上山、下山的。城里人穿衣服好、新,不用和泥巴打交道。可是说起家里的日子,她的眼神又暗了下来,她们那里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就是靠养蚕,眼看着蚕宝宝就要出生了,无论是采桑叶,还是抚弄蚕宝宝都离不开双手,可这些她都做不成了。山里人出门上山下山都要穿布鞋,现在她也没法做了,连日常的洗碗她都要抱到怀里才能做成……
汪孟荣的儿子夏正军说,以前家里的事从来都是妈妈做主,再难她都能安排有序。现在这些活对这位在家里从来闲不住的人来说,却成了困难。由于伤残,妈妈的胳膊时时疼痛难忍,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了。夏正军说:“我支持打这个官司,到这个程度我本人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人常说,‘民不跟官斗,穷不与富斗’,这个理我也懂。当初对方律师冷冷地恐吓我说,我们这么大个公司拖你个三年五载的,你受得了吗,我还说即使五年我也要打到底,现在看来维权的路太长了,太难了,太苦了。”“我也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西安,我不希望我再因为此事再来到这喧嚣的城市,这里对我这个山里人来说很陌生,很陌生。可谁知道上了这个“南瓜架”,再也下不来了。”
本报记者王仓盛劳动者报记者雷曼
失去了三个手指头的汪孟荣一脸愁容,眼里含着泪水,嘴里自言自语:“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啥时候才能讨到工伤赔偿?”
汪孟荣的老家在白河县的大山里,住的破旧的五间石板房。一场大火烧毁了三间。
一张张车票记录着汪孟荣讨权益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