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原
不记得从几时起,热热的六月天,我喜欢闻路边的麦香。
或许这种淡淡的清香,只有生于农人家,长于乡野的人嗅得出泛黄的颜色。布谷鸟夜夜在催人收割,响亮有力地叫声带着麦香穿透纸窗。布谷鸟不是古时一位婀娜的伊人的化身吗?麦子在黄,还没有熟透,农人们希望再熟透一点好碾。不料一夜竟刮了狂风,一年的心血全撒落在土壤里。饥荒发生在了原本丰收的季节里。伊人的嫁妆钱没了,心爱的人也逃荒了。多少年过去了,每当麦子泛黄时,原野上就飞来一种鸟,它夜夜提醒着人们赶快收麦,彻夜不息,直到口里渗出鲜血。
我不记得这故事是谁讲的,只是每当麦子熟时,那清脆的叫声就把我带到田野里。微风轻拂面庞,星光在头顶闪耀。父亲把外衣披上,架子车上放的是捆在一块的蛇皮带子。这条土路,我不知道父亲走了多少回,也不记得自己来过多少次。我是泥土垒起的人儿,我的脚踩在田里,身上粘满香。夜深了,很深了,夜却不寂寞:收割机在轰鸣中来回忙碌。灯光下是装袋子的老汉,嘴里还噙着长烟袋。那一袋袋的颗粒,不晓得怎样被父亲搬到场地,我醒来时躺在架子车上,太阳偷偷地爬了出来,我听见木锨“咣、咣”的响,父亲在扬场。
又是一年麦熟时,架子车、木锨静静地躺在院子里。那车辕、锨把磨得光溜溜的,我却使唤不了,把手磨破了,我才知道父亲的力量。我手空空的,拉着车子和木锨不知往哪走,我已站不到土地里了,物事人非。
布谷鸟每年都会在六月天里唱歌,我却永远再没机会在深夜里和父亲一块收麦了。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麦田,风掀起阵阵波浪,我不敢深论岁月和人生,感叹麦穗也和人一样,头低下也是谦虚的姿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