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 伏萍
退休后，母亲总想着为儿女们做点什么。
这天我刚下班，就有人敲门，打开门，见母亲正歪着身子，斜靠在门框边，粗粗地喘着气，汗水从她的脖颈间流淌着，微胖的身子裹在被汗水浸湿的衬衫里，手里拎着一个尼龙包，仿佛很沉。
我忙接过手提袋，拿来拖鞋，把母亲让进屋里：“天这么热，你还出门？”
母亲没有回答我，一边擦拭着汗水，一边从我手里拿过手提袋，神秘地掏着什么。
正在纳闷，母亲却已经从蓝色尼龙兜里取出了一个纸包，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是一块金元宝？！”我半信半疑。但却潜意识地感觉到：没准母亲又被谁欺骗了吧？
见我半晌不说话，母亲反倒问起我来：“怎么，看不起？送给你的！你们兄妹我一人准备了一个。”
这么大的金元宝，除了在电影里看过，现实中我是不可能见到的！我接过金元宝，左翻右看，总希望看出点破绽来。
那只金元宝足有巴比娃娃的小脚丫那么大，黄灿灿的，像一只小帆船，骄傲地跷着两端的角。底部印有“足金”二字，沉甸甸的。因为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真金，也就分辨不出真伪。我学着行家用牙咬咬，上面便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牙印，看来是真的了？
母亲在一旁早已笑开了花。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她却硬撑着不说话。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母亲才得意地讲述起金元宝的来历。
原来，母亲在外面散步时，遇到了一位四川老乡，谈得投机，那人说自己是金矿上的工人，准备回四川老家探亲。
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阔别故乡几十年的母亲，见了家乡的人，虽然并不相识，却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了，又是请他喝水，又是给他做饭吃。那人告诉母亲说，看母亲对他好，准备叫母亲替他保存一下行李，而且有几块金元宝，可以以最优惠的价格卖给母亲，母亲自然高兴。
母亲一直有一块心病，那就是因为她和父亲退休早，没赶上工改，所以工资比较低，一直没有给儿女们制办过一金半银的。她每次流露出这样的心思，我们兄妹都会批判她：别俗气了，我们要那玩艺儿又不当吃不当穿的。可是，母亲不这样认为。她说父亲临走时交待过，一定要给每个儿女制办一件手饰，作为父母留给儿女们的纪念。因为我们兄妹再三反对，此事一直没有办成。今天可好，天赐良机！
为了给儿女们一个惊喜，母亲没给任何人打招呼，就一个人去银行取了钱交给那人。那人就留下了地址，说从家乡返回时，再捎回一块来（因为我们兄妹四人），同时拿走他的行李。之后，便将那三块金元宝交给了母亲。
“上当了！”我脱口而出。母亲以为我惊喜过头了，并不去理论，只是嗔怪一声，便喜滋滋地说要去哥哥和妹妹家，不然晚了他们就上班了。
站在窗前，目送着母亲远去的身影，我分明看到了一颗因骄傲和自豪而热血沸腾的心。
一个月过去了，四川老乡的几件破行李还保存在母亲的家里，根本没有按约定的时间来取。母亲就替那人担忧起来：是不是病了？是不是火车票难买？又过了一个月，母亲终于不再提及那个四川老乡了。看得出，她很难过，但却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把那块“金元宝”悄悄收藏起来。无人时，我会独自拿出来看上一眼。它的做工的确很精细，足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望着它，我就会想起母亲那天浑身冒汗的身影，不禁鼻子一阵酸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