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赖广昌
昨天有个电视节目,主持人来到井冈山,指着个席草编织的袋子叫观众猜那是做什么用的,有猜是装草药的,有猜是装钱的,更有人想象力奇特,说那是挂腰间的装饰物。其实,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父亲常用来进山干活时煮米饭的袋子,用它装了煮熟的饭,自然就叫草袋饭了,故乡俗称“草子饭”。
父亲壮年时,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常与亨田村的贝叔进武夷山深处做枕木、铲松油,一去就是十天半月,山上无锅无灶,他就背上些米、腌菜、酶豆腐,再带上个铝锅和几十个草袋。
武夷山,林海莽莽,野兽成群,人在山道上走,只听得哗哗水流声,却不知溪流在何处,各式鸣蝉鼓足嗓门唱出或长或短,或悦耳或烦躁的嘶鸣,各种雕鸟恰似在对答,一会高叫,一会低吟,一会又由低及高地啸叫一声。
“桐树开花球打球,今日阿哥铲松油,手里拿把松油铲,天下唯我最风流。”父亲和贝叔爬上一段又陡又长的坡,站在山顶,稍事休息,气喘已匀,凉风拂来,眼望踩在脚下的群山,神清气爽,亮起雄浑高亢的嗓子,一曲山歌飞过山壑,翱翔在半空的老鹰,呱呱怪叫几声,前来应和。再辛劳的日子,在父亲看来,也有快乐可寻。
整个上午,父亲和贝叔伐倒三棵大杉树,砍光枝杈,截了树尾,按尺寸量好,一段段锯开,随着阵阵劳动号子在山间回荡,哧啦啦哧啦啦的一声声响动,震山穿水,一段段杉木已滚落到山脚下的河畔。
汗水一次次湿透了父亲的青衫,渗出斑斑汗盐白渍,手背早已被锋利的茅草划出了一道道血印,头发里挂了些枯藤和粘人草籽。
贝叔用黄光石头垒了个临时的灶台,父亲随手拾来了一大抱的柴草,贝叔点着火,弓腰鼓腮一阵猛吹,火苗混着青烟升腾起来。父亲到清亮亮的河里淘洗稻米,一把把抓了塞在草袋里,割截细藤扎紧袋口,此时,铝锅里的水已经翻腾。父亲把两个装有稻米的草袋丢进锅里,一边与贝叔拉起了家常。
不一会儿,清幽幽的米香顺河飘拂,引来了草丛里的几只花蝴蝶。父亲和贝叔捞起草袋饭,稍候了一会,等沥干了水,然后打开,取出干菜,大口大口地吞起来。
正吃着,树丛后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瓜,其后还隐约能看见几颗更小点的脑袋,一双双贼溜溜的眼睛发出绿幽幽的光,贪婪地朝父亲吃饭的方向望。
“不好,饭香引来了野猪!”贝叔惊叫道,不自觉地操起了身边的柴刀。
父亲向来淡定,他把吃得只剩一小半的饭草袋朝野猪们扔了过去,母野猪“呜嗷”一声就叼在了嘴里,五只小野猪同时窜出树丛,又咬又撕。父亲等他们吃光了,又朝这边奔突而来时,把手里准备好的石头一个接一个地扔向它们,母野猪挨了一石,嚎叫一声,见实在不能得势,便愤愤然地带着它的崽女们逃进了树林,惹得父亲哈哈大笑。
笑声在山林河畔间回荡,传出很远,这笑声里没了养儿育女的艰辛,只有豁达开朗与勇于面对困难时的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