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强
出了迈皋桥地铁站,门前就是一个很大的广场。
说是广场,其实就是由无数个小花园组成的一个休闲场所。每到傍晚的时候,附近的居民三三两两地就围了过来,
其中,最热闹的地方,是广场南侧的一小块空地。天刚擦黑,空地中间就会放上两个硕大的音箱,然后一张简陋的桌子上,放了台老式的功放。然后,会有很多人,在这巨大的露天歌厅里一展歌喉尽情歌唱。
那天,刚刚下了地铁,就看到了一群民工模样的人在唱歌。他们应该是刚从工地上下了工才回来,身上的工作服还沾着新鲜油漆的味道。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工人,头上竟然染了一层白白的雾一样的漆,幻影着这个迟暮的晚秋。主唱的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子,声音像二十五六岁,但模样却有三十多岁了,如一位可敬的大嫂一样。淡蓝色的工作服在她身上明显不合身,宽大而累赘,但青春的气息还是从她的歌声中飘了出来。她喜欢唱《青藏高原》这样高亢嘹亮的歌曲,声音极有穿透力。而且,她喜欢边唱边舞动着身子,很有某个歌星的范儿。
每每这时,旁边一个穿迷彩服的愚钝男人,就会旁若无人地涎着脸儿,傻乎乎乐呵呵地扭着身子配合女子的旋律。虽然脸上沟沟壑壑的,他的幸福依然全部写了出来。那个女子倒也体贴,每唱完一句,都会侧过脸去呼应了一下他的热情,幸福而淡定。我一下子就感动了起来。
旁边围观的民工兄弟,看着这对恩爱的人,情绪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他们热情地晃动着身子,尽可能地与拍子吻合。而事实上,他们跳得真是不怎么样,笨拙而呆板。我喜欢看到的是他们的表情。发自内心的笑,使他们不约同时咧开了嘴,露出白白的牙齿。那天晚上,那个露天的歌厅成了他们一群人的狂欢。我知道,虽然一首歌才收费一元钱,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奢侈,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经常会陪朋友或客户到一些豪华歌厅去。一瓶洋酒,动辄就是六七百块钱甚至上千。但除了在酒精刺激下的麻醉与消沉,根本就没有收获快乐。我羡慕这些民工兄弟,羡慕他们以天为幕,以地为台,以花草为听众,唱出心中最想唱的歌。毫无疑问,他们是幸福的,而这种幸福我们根本学不来。
以后,只要下了地铁,看到他们在唱歌,我一定会停下脚步,安静地听他们唱歌,唱我最喜欢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