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人庆
又是一个春天。
每年的这个季节，我都会想起一棵老树。
老树是一棵虬枝盘错，像根雕一样的柿树。
老树长在地头，巨大树冠遮掩着的是生产队分给我家的责任田。距地头不远，是一条清亮的小溪，虽然流量不大，但也常年不断。需要用水时，比如栽苗、浇灌，我们就堆起一道沙堰，不一会儿就聚起了一泓碧水。
老树旁的那块地，是沙壤地，土层薄，贫瘠，每年收完小麦后都是栽红薯。从栽植到收获，这其中要翻好几次红薯秧，怕的是红薯秧到处扎根，影响收成。因为那时我还小，别的农活干不了，就常和父亲一起去翻红薯秧，因此也就多了亲近老树的机会。烈日炎炎的夏季，一场接一场的夏雨，让无数个沉睡在土层深处的草籽复苏发芽，并疯着劲地长，于是，在翻红薯秧的同时，拔草也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项重要内容。每次去，大都是选晴好的天气，那样，拔下的草随手放在红薯垄上，一个中午就晒死了。热了，累了，就跑到树下，躺在松软的野草上，仰望头顶的大树，凝视枝叶间那一颗颗绿盈盈泛着油光的果子，听小鸟歌唱，看小鸟欢快地从这个枝丫雀跃着飞向另一个枝丫。渴了，就来到小溪边，掬一捧清泉，甘冽爽口。现在想来，真得要感谢老树，感谢那条无名的小溪，在静寂的夏日为我们撑开了一把绿伞，张罗出了几许甘甜。碰上阴雨绵绵的日子，照样得翻红薯秧，因为雨天扎根快，草长得也快，如果等到雨后再翻，就容易扯断红薯秧。我和父亲或一人戴顶草帽，或合撑一把雨伞，累了，或雨大了，还是不忘跑到树下，让身影和老树一次次定格为美丽的风景，幻化成水墨的写意。
和父亲去的次数多了，不经意间，我突然发现，那棵老树多么酷似父亲：任凭烈日当空，风狂雨骤，它都默默承受，用伟岸的身躯为我们遮风挡雨，为我们撑起一片绿阴。那不正是天下父亲的本性和品质吗？因此，每当再看到老树，我的内心也就会莫名地升起一丝温暖来！
直到很多年以后，在老树下劳作的画面还常常会在脑海中闪现，而每次的感觉又都是那么温馨。后来，土地调整了，那块地不再属于我们，去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再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几年前的春天，父亲也走了，但那棵树，至今仍傲然屹立在地头，依然那么蓬蓬勃勃，依然那么虬枝盘错，一如当年。
每年的春天，我都会想起父亲，想起那棵老树。
多么希望父亲能是一棵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