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伸
在老婆的背包里,装有一只小马扎。那是一只并无特别之处,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蓝色小马扎,但老婆却视其如宝,经常把它带在身边。
老婆带着小马扎不是去参加什么集会,因为她还没有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也不会去社区广场看戏,因为她还没有那么高的道行,去了也听不懂。况且你就是让她哼一首简单的流行歌曲,那也属于五音不全那种,但不至于要命。
女人三十一枝花,老婆正是一支怒放的深红色康乃馨,生命力旺盛而热烈。称其老婆,那是我对她发自内心的爱恋和敬重。
我和老婆牛郎织女般生活已经多年了,她孤苦伶仃地生活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我和女儿却生活在让她魂牵梦绕的另一头。多少年来,老婆身在曹营心在汉,风雨无阻,披星戴月,从与熟人结伴到只身一人乘长途大巴,从没有见过火车,到一个人白天晚上乘火车来回奔波,一个人两只脚把三颗心紧紧地维系在一块。
老婆的小马扎就是为乘火车准备的。老婆来回乘的都是过路车,买的票没座都是站票。
第一次见到小马扎,是去年冬季的一个晚上。将近凌晨的火车站出站口冷冷清清,三五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女,猫着腰在那儿唏唏嘘嘘,不停地跺着脚。
火车照常晚点,大概四十分钟后,在我的埋怨和焦急中,那条令我望眼欲穿却又厌恶的长长铁龙,和以往一样喘着粗气慢条斯理地进站了。
出站口的甬道终于出现了人影。人并不多,就十几个,拖着箱子,提着袋子,稀里哗啦地向出站口走来,高跟鞋与冰冷的地板砖相撞,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清脆而急促,很响亮,隐隐约约透出一丝旅途的孤独和凄凉。
老远我就看见了老婆,几乎在同时老婆也看见了我,不停地给我招手。老婆没有带多少东西,身上背着一个颜色特别鲜红的旅行背包,手里拎着一个小马扎。
从老婆手里接过小马扎,我疑惑地问老婆:“你怎么还带个马扎?”老婆非常激动地说:“多亏这个小马扎!车上人太多了,座位上挤得满满的。昨天我在市里逛时就买了它,今天果然派上了大用场,要不然这一路站来,还不得累得趴下。你看老婆能行吧?”老婆浑身的疲惫仍然掩饰不住相聚的喜悦,讲得眉飞色舞,我却听得是两眼泪花,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愧疚感。
后来,每次看到这个小马扎,我的心都是针刺的痛。一看到小马扎,我眼前总是自然不自然地出现老婆一个人手里拎着那只蓝颜色的小马扎,风风火火赶火车的情景,总能浮现出她在火车上,在车厢内挤来挤去找座,最后又不得不在众多的脚中间,求人让出一条缝,塞下小马扎,缩成一团地坐在那儿……
女儿马上就要中考了,老婆跑得就更勤了,为了不误上班,尽管有几次是36个小时打一个来回,但手里仍拎着那只形影不离的小马扎。
据说,马扎东汉时自西方传入,它的出现引发了我国家具史上的最大一次革命,那就是从席地坐到垂足坐家具类型的转变,坐得高了,其他家具也一律加高才适应。所以说,马扎虽小,但地位很高。
无事时我常常倚窗望月,思绪万千。小马扎不仅是对老婆身体的支撑,更是对老婆一种信念的支撑。而在我们家里,老婆不就是一只小马扎吗?
我喜欢小马扎,我深深地爱着小马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