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加路
世界繁忙而热闹着,是否也困乏,我看不出来。而我忙碌并寂寞着,心扑扑地跳动着荒凉。风将热闹的夏季连根拔起,栽倒在天空的怀里,落我一身透心的凉意。终于心还是倦了,某些未曾命名好的抑郁疯狂地流泻,流过曾光洁的面颊,流过曾飘逸的发际。
风可以吹走夏的闷热,却吹不走心的烦累。家庭的负担、事业的茫然、工作的忙碌。一切一切生活的困惑和琐细天天如此地摆在面前。
就连中午两小时,都要做饭、刷碗、洗衣、收拾家,没有喘息的片刻。那天,像打仗一样与土豆白菜一番较量后,终于把他们打入了“热宫”,去接受“水深火热”的煎熬,我带着稍微放松的心情收拾着“战后残局”——烂菜叶子、洋芋皮,可有一异样的东西在视线内晃动,我诧异了:是天外来客在观摩“战场”?出于好奇弯下腰仔细一瞅,发现原来是一只气息奄奄的灰色蝴蝶,而且一只翅膀断去了三分之一,与另一只翅膀极不相称,断翅的残疾,看上去很丑陋,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神情是那样的怜弱,那样的沮丧。我用扫帚触了它一下,它用尽全部的力量在反抗、挣扎——扇动着它的断翅,旋动着它的躯体,似乎想要飞出那堆拥在自己周围的垃圾。看来它对周遭肮脏的环境和不堪的境遇已无奈之极了。
我呆呆看着它苦苦挣扎,那只伤残的翅膀让我的思绪在古今的时空里对接,一只两千多年前的蝴蝶穿过长长的时光隧道向我徐徐飞来:蝶与?周与?我一时分辨不清。但我似乎听见她向我娓娓讲述着《庄子·齐物论》里梦蝶的故事:
从前有一天,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自己非常快乐,悠然自得,不知道自己是庄周。一会儿梦醒了,却是僵卧在床的庄周。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呢?
是啊,如果人们能打破生死、物我的界限,则无往而不快乐。
庄子的齐物思想让多少文人墨客因此倾醉,多少仕宦商贾为之迷恋。它像一束穿越千年的阳光驱散了无数失意人心中的阴霾,它像一座海雨天风中的灯塔引航了无数蓑衣孤舟的钓客。李白在《古风五十九首》中写道:“庄周梦蝴蝶,蝴蝶为庄周。一体更变易,万事良悠悠。乃知蓬莱水,复作清浅流。青门种瓜人,旧日东陵侯。富贵固如此,营营何所求。”人生本如蝴蝶梦一般,变化莫测,昔日的东陵侯,现在成了城外的种瓜人,富贵哪有定数,又怎值得去追求呢?虽然其中有消极的因素在,但是如果真能做到物我两忘,那就会少去许多的烦恼,不必为世间富贵利禄七情六欲所累而心为物役。
也许有人说那是古人的精神和躯体在流浪,只好借蝶梦来消愁,可是我们浮躁的现代人又有几个真正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和灵魂的栖息地?谁又能有“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定力?痴迷地修葺自己不荒的精神家园,守候灵魂深处那份宁静和祥和,咀嚼出生活平淡、平凡的甘甜和本真?
清人张潮的《幽梦影》,可称得上是一副供燥热的现代人服用的清凉散。《幽梦影》中有这么一句妙语,可谓是点出了庄子哲学的精髓:“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
我看着那只闯入垃圾的蝴蝶,一种莫名的滋味涌上我的心头:难道她就是梦见庄周的那只蝴蝶吗?不然何不幸至此呢?一定是仰慕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否则你为何要从逍遥之境步入这滚滚红尘呢?天行有常,纵欲成灾。你的梦已发黄——成为一只残翅的蝴蝶。花木草丛原本是你的归宿,原野深林原本是你的家园,既然你觊觎人间烟火,弄成这般模样,即使我医治好你的躯体,可也无法矫正你痴心旁骛的欲望,何必劳心伤情拯救你的躯体,倒不如连同垃圾一起倒掉干净。
我提着连同那只蝴蝶的垃圾、步履坚定地走出房间,把它们扔进了垃圾筒。折身走回,只见院子里绿草茵茵,花卉娇艳,几只蝴蝶在绿草花丛间自由快乐地翻飞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