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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的笛声

2023年09月16日

陈再见

我开始懂事的时候,大哥已经是全村唯一的裁缝师傅了。那时全村大大小小的衣物都找大哥裁补,收入虽少,但细水长流,全家的生活也就在那时逐渐好了起来。听母亲说,大哥从拜师到成了裁缝师,这中间的路非常艰苦。由于之前没有一点裁缝基础,大哥每一步都从零开始。干惯了重活的手遭遇需要细心呵护的缝纫机,在摆弄那些布褶和线头时,总是抖个不停。

大哥整天足不出户,忙碌着,赤着膀子,汗流浃背。脚踩的飞人牌缝纫机一天到晚都发着哒哒哒的声音,成了家里一种不衰的声响。我和弟弟调皮,老在家里吵闹打架,影响大哥工作,这样一来,我们时常挨大哥的尺子,通常一尺子下去,红红的印痕马上就上来了。现在想起仍印象深刻。那重重的尺子同时也包含着大哥对我们的期望吧。

工作之余,大哥还会吹笛子。大哥的笛子是读书时向老师学的,多年来,一有闲暇,或者夜深人寂之时,他都会拿出笛子吹上一会,虽然吹的都是那一两个曲子,但在乡下人听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每当大哥吹笛子,我们就会静静地听,听得入了迷。那时我想,要是能像大哥那样吹笛子该多好。然而大哥不会教我们,不知为何。按他的说法,吹笛子是不务正业的事情,可是,每每他“不务正业”起来却比做别的都要用心、入迷。

听母亲说,大哥从小就很聪明,读书成绩很好。然而在肚子都饱不了的日子里,家里哪有钱供大哥读书呢。无奈之下,刚考上初中的大哥只好辍学。学校的老师感觉可惜,来家里劝说,母亲只能含着泪,说,没办法啊……

以至于后来我一有什么生活上的怨言时,母亲就会说,你已经赶上好时代了,想想你大哥那时候,番薯煮汤每人都只能喝一碗。接着,母亲一定又会讲起大哥说过的一句话,大哥说,妈,勺子你来拿,全家喝顿稠的吧。母亲是含着泪向我们复述这句话的,在她眼前,往日的苦难岁月肯定又是历历在目。

辍学后的大哥扛起了全家的担子。父亲那时重病在身,卧床不起,亲戚朋友也都弃我家不顾。刚开始,大哥在巷口摆摊子,卖一些小孩吃的零食,每天赚几毛钱。后来,大哥又无师自通地做起了豆腐,大清早串村走户吆喝。再后来,大哥买了辆旧单车,到码头贩鱼,回头再到各村落倒卖。这期间,大哥的单车几乎踩遍了全镇的各个角落,天蒙蒙亮时出发,月上屋梢了才回家。由于长时间的劳累,加上路不好走,不知摔了多少次跤,骨折就不只一两回。不管怎样,那段岁月,全家就这样挺过来了。

八十年代末,随着一股外出打工的潮流,大哥怀揣八十元也“闯”深圳去了。大哥没有带走他心爱的笛子,同样没带走的还有他的飞人牌缝纫机。那把足足陪了大哥整个青春年华的笛子,被大哥挂在了左耳房朝东的窗户上,好长一段时间,我和弟弟都够不着那个位置,直到我们长到可以从那上面取下它时,它已经完全被灰尘淹没了,身体也在多年的泯灭中腐朽得不堪拿捏。

如今的大哥,已经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早已不再吹笛子了,忙碌的身影多了一份世俗。然而,我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想起大哥的笛声,那悠扬的笛声似乎能穿越十几年的风云抵达我的耳畔,它其实不仅仅是一串音乐,而是一股强大的动力,告诉自己,不到最后一个音符,就别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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