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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何有 有杞有常

——兼论终南山现代隐士

2023年09月15日

文/马守仁

说到隐士,人们往往会想到中国历史上一些著名隐士,如:巢父、许由、夷齐、沮溺、荣启期,以及陶渊明、陶仲景、严子陵、商山四皓等。这些人或隐或显,或狂或癫,有许多人甚至淹没无名,后人只能以其形迹名之,如长沮、桀溺、接舆、渔父等。但他们无疑都是中国传统文化意义上的隐士,不慕荣利,不谒公侯,自高其事,老死山林,也就是《周易·蛊卦》上九卦辞所说的: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成为中国文化的一股清流。

如果就此而论,现在的终南山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隐士。因为隐士也如同芸芸众生一样,是要讲究时节因缘的。当代社会,无论东西方,已进入全球一体化信息时代,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世界已成为一个小小的“地球村”,资源共享,信息互通,隐士们早已难藏踪迹,也完全失去了诞生隐士的条件和土壤。如果有谁满怀理想和憧憬,去终南山寻访传统意义上的隐士,那他一定会大失所望。或者,寻访到的只是一些冒牌货——那些妄想走“终南快捷方式”的名利之徒。

晋代陶渊明在《归园田居》诗中写道: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唐代诗人王维也在《酬张少府》诗中感叹道:

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山风吹解带,明月照弹琴。

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可见,无论躬耕垄亩的陶靖节,还是食禄市朝的王摩诘,归隐山林其实是出于本性的高洁和对山林生活的向往。

大概中国人骨子里就有一股“山林之气”,有一种“出世情怀”,有一种“归隐情节”。这种气节和情怀除了受到独特的地理环境影响外,更和数千年的传统文化熏陶分不开。相比较而言,西方的所谓隐士,所谓的“岩穴之士”,其文化背景似乎就要简单许多,或者出于一种迫切的宗教情怀,或者仅仅希望过一种孤寂的生活而已。所以当美国人比尔·波特在终南山看到茅棚里的出家人时,才会有一种意外的惊喜,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隐士。

其实比尔·波特错了,他的错不在于他短视的目光,而在于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肤浅理解和庸俗附会。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理念里,宗教人士并非隐士。

隐士也称处士、高士或隐者。隐居也称隐遁、隐逸、肥遯,据说出自《易经》遯卦卦辞。孔夫子也说:隐居以求其志。隐士这一称呼除了关键词“士”外,更有一个容易被人忽视的定语——“隐”字。

士当然是指读书人,过去曾经是一个阶层,地位仅次于卿大夫。士可以不出仕做官,但享受封地和俸禄。大约秦时这一现状得到颠覆,士子们不但封地俸禄被夺,甚至连喜欢阅读的诗书也被烧毁了。始皇帝的个人野心不但毁掉了“士”这一特殊阶层,也断掉了中国传统文化血脉,实乃千古罪人。大约从汉代始,随着士阶层的覆灭,隐士们也已经很少见了,显得很“珍贵”。所以当刘邦遵循古礼,礼请商山四皓出山而遭受拒绝时,消息才会轰动朝野。而崇尚游侠气节的司马迁也在《史记》里对隐士们褒奖有加,大概也是因为隐士“资源”稀缺的缘故吧。

传统意义上的士子大约总应该会些诗词歌赋吧,这些也属于“六艺”范畴。特别是吟诗填词,更是自唐以后隐士们藉以书写情怀和消磨时光的主要方式。如果单单从吟诗做赋这一人文角度理解,说终南山“实无隐士”大概也不为过吧?

隐,不仅指隐遁山林,也指内心的归隐。也就是我常常说的:隐有出世间的隐,也有入世间的隐;有形迹的归隐,也有心灵的归隐。隐,又有大小之分。小隐者,隐于丘山、隐于市朝;大隐者,隐于天地、隐于无形。

南华真人寄迹天地为隐,普贤菩萨入一毛孔也为隐。六祖能大师混迹猎人队中为隐,襄阳庞大士贩买笊篱于市朝也是隐。如果从这个意义上说,如今的终南山隐士何止数百、数千,总有八万四千之多吧。

隐不是一种姿态,不是一种态度,也不是一种境界。隐,是一种生活方式。

所谓现代隐士,就是指那些甘愿抛弃现代文明,寄迹山林,重新过清贫生活的人群。

现代隐士概念,已经彻底冲破了传统历史文化藩篱,抛弃了隐居不仕的陈腐观念,仅仅是指一种优雅从容的生活方式而已。

隐,无关政治,无关宗教,也无关地域国家以及种族民俗。隐,是现代人探索生存与死亡、生命与自然的一种智慧。是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一种生活艺术。

譬如大家经常引用《易经》卦辞“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来赞美隐士,请问:当代还有王侯吗?大英帝国有王后倒是真的,但王侯已经没有了。高尚其事的“事”是什么事?无非就是吟诗、作赋、写字、弹琴、饮茶、焚香、插花、挂画乃至参禅、念佛、诵经、独坐、经行这些日常事情而已。

说到底,隐,只是为了过一种优雅、高洁、贴近大自然的生活而已。

正如陶诗后篇所说的: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诗人心中宽慰的,大概就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这一句吧?

陟彼北邙兮,噫!

顾览帝京兮,噫!

宫室崔嵬兮,噫!

人之劬劳兮,噫!

辽辽未央兮,噫!

这是汉代梁鸿的《五噫歌》,传到汉宣帝耳中,其心里大为不悦,梁鸿只好改名换姓,和妻子孟光隐居起来。成语“举案齐眉”说的就是他们的故事。梁鸿的归隐是无奈的,近似于政治迫害。

晋人阮籍曾有《咏怀》诗曰: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这种文人士夫的感慨是很深沉的,充满悲悯和无奈。所以阮嗣宗最终归隐于酒,经常醉酒经旬,不问政事。

宋代范仲淹在《岳阳楼记》里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种进则“思兼天下”、退则“独善其身”的儒家中庸思想在科技文明发展的当代,其实已经很陈腐了,不可再做为衡量现代隐士的绳墨。

隐遁山林不但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一种人生智慧,是现代人亲近大自然、融入大自然的一种途径。过清贫优雅的隐居生活,以期获得圆融自在的人生智慧,应该是现代人“选择”作为隐士的一个理由吧。

除了身心方面的考虑外,环保、健康、创建和谐社会也是当代隐士存在的理由之一。

韩国已故法顶禅师曾说:大自然是现代文明唯一的解毒剂。现代文明不但污染了我们的生存环境,也污染了我们的精神家园。山林是人类生活的最终栖息地。

现代都市污染严重,空气、饮用水、食物、蔬菜等都受到不同程度污染。还有建筑,也隐藏着人类健康杀手。圣·弗朗西斯曾说过:人类应该居住在用泥土和木料建筑的居室里。

贴近大自然,融入大自然,是人类生存的最终归宿,也是人类应付各种环境污染、甚至核污染的应对手段之一。

终南山又称中南山、太乙山,简称南山。唐代诗人王维曾有《望终南山》诗曰:太乙近天都,连天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宿处,隔水问樵夫。写尽终南山的雄伟气势和万千变化。终南山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一座山,也是精神上的一座山。如同阿尔卑斯山、喜马拉雅山一样,终南山一直是人们心中的一座圣山。终南山不仅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峰峦叠壑,山花盛开,人人心中都有一座终南山,就看我们能否领悟了。

终南山也称地肺山,是中华大地的肺腑,有着吐故纳新的作用。如果有机缘居住在终南山,不但远离污染,对净化我们的身心也大有裨益。山林间富含负氧离子,能缓解疲劳,清洗肺腑,营养心脑血管,无疑是一座天然氧吧,是现代人藉以舒缓身心的理想场所。

现代人生存压力大、生活节奏快,很需要进行放松。城市里足浴、按摩等休闲方式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人们向往健康、追求大自然的需要,山野林闲的劳作、散步、闲坐、饮茶、读书将成为人们最新的休闲理念,不但健康,也卫生,更适宜现代人的消费理念。

身体健康,心情舒展,对于创建和谐社会无疑也能起到促进作用。

综上所述,所谓现代隐士,是指那些暂时抛开现代文明,隐居山林,选择过简单清贫生活的人群。是现代人藉以消除身心疲劳、重觅心智的生存选择。

隐士不是职业,不是标签,也不是一生一世的归宿。你今天来到终南山,抛弃了身心负累,你就是隐士——终南山的当代隐士。

俗语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百年。人生不过百年光景,纷纷扰扰,狗苟蝇营,无非为一些名闻利养。偶然来到山林间,抛弃掉尘世烦恼,或劳作,或经行,或独坐,或论道,或弹琴,或饮茶,第二天回到世间,时间已过百年。就此而论,哪一个不是隐士呢?

说到这里,我想起一则禅宗公案,不妨引录在此,作为此篇杂记的结束:

盘山宝积禅师,“因于市肆行,见一客人买猪肉,语屠家曰:‘精底割一斤来!’屠家放下刀,叉手曰:‘长史!那个不是精底?’师于此有省。”(《五灯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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