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紫剑
春节回家，母亲说，转过年，丫丫就十五了。我有点吃惊，女儿十三岁生日都没有过，怎么会？想一想，也是的，农村都说虚岁，就是在实际年龄上加个一两岁，前半年出生加两岁，后半年加一岁。
女儿是严格按照大夫推算的预产期出生的，记得那天延安天气很热，太阳当头照，花儿对我笑，中午一点半，准时来报到。我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兆头，预示她一生都会按部就班、平平安安。
半岁就会认人。2000年春节，我一个人回老家，前后七八天，再回到女儿身边，她高兴地小腿乱蹬、小手乱舞，口里“咿咿呀呀”地致辞欢迎。
九个月立正，靠着墙角摇摇晃晃站起来，大家鼓掌，她表现得非常兴奋，头因为用力都在颤抖。
十个月开口，我和妻“爸爸、妈妈”地诱导了半天，不料第一个词是“汪汪”。小区有一条狗，整天夜以继日地在窗外启蒙，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一岁一个月的时候，迈步，见我下班，趔趄着奔过来迎接，忽然一跤跌倒，哭声顿起，抬脸瞅我，一脸的尘土和泪水。
两岁三个月的时候，我调动到五百里外的榆林工作，每两周回一次家，到家常是夜里十一二点，她坚持等着。所以现在和我一样，有晚睡的不良习惯。
六岁上小学，忽然发现一个大毛病，就是话特别多，该说不该说的，张口就说；很轻松地和任何一个她感兴趣的人攀谈，不一会，就认为好朋友。我知道这样的孩子没有城府，心地单纯，但不适宜于这片国土——儒家文化的底子，讲究“敏于行而纳于言”，再经过文革的“洗礼”，大家都在肚子里悄悄做文章。
女儿胆子极大，学游泳的第二天，扔掉背板噗通跳下水，竟然浮起来了。小学二年级，自作主张一个人回家，我四处找，她和途中服装店里卖货的小姑娘聊得眉飞色舞。我好奇，问那姑娘：她这么小，你们能聊些什么？
小姑娘吃惊的样子：哎呀不得了，这孩子啥都知道……
学习还算可以，只是拔不了尖。我不是“唯分数论”者，但知道她还算聪明，不敢过于放任，所以对她的要求中上即可。四年级末，由榆林转学到西安，成绩一度滑到中游，直到上了初中，才告诉我们，离开熟悉的老师和同学，当时有多么不适应，新班级的几个孩子怎么排挤她——怕我们操心，两年后才说。我摸摸她的头，无话可说。
粗心大意，不刻苦，所以成绩总是不稳定。初中实行月考，每次考完都要安慰我：老刘你放心，这次保准让你吃一惊。等成绩单下来，“吃一惊”的常常是她，“都做完了，怎么会……”
喜欢穿婚纱的新娘子，喜欢学龄前的小孩子，喜欢五十厘米以下的小狗。一般遇见这三类“人物”，只要不是火烧眉毛，必要上前打个招呼，套个近乎。
学过绘画，学过舞蹈，学过电子琴，都半途而废。还有兵乓球，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只有古筝坚持过了十级。去年暑假缠住我，要学拉丁舞。
对于兴趣爱好，我唯一没有答应她的就是跆拳道，因为动机不纯，“你再打我的时候——嘿”，她做一个劈腿，类似《泰囧》里王宝强那个动作。刚上初中那时，我俩冲突比较多，每次我一发火，她就瞄准我的头部，眼神坚定，脚步飘忽，跃跃欲试。
从上初中开始，对钱有了概念，喊着要自己保管压岁钱，我给她存了一个账户，还是不满意，在QQ空间里留言：过个年，老刘又肥啦。
寒假收学前一天，闹着要和我们一起睡。午夜梦回，摸到女儿长长的头发，想到曾经那么弱小的一个生命，一天天的，从嘤嘤尺许到亭亭玉立，忽然有一天，就会离自己远去啦。在无边的夜里，禁不住嘘一口气，潸然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