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龙
认识高天成的时候，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不是教授，更不是大学里边专门教书法的教授。尽管我知道他的字写得不错——全学校，甚至校内校外很多人都知道。但是，我们当时都很年轻，也都依仗着自身的血气和才气，目高于顶，谁也不服气谁。
著名作家杨争光曾经这样说：“书法，最后比的一定是品质。”其实，形成一个书家的书法风格，更重要的是书家的品格，包括品质，也包括格调。诸如“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这样的话儿，古人说得很多了，其中所要表达的最基本意思就是书法的品格。品质是书法能够流传的内在原因，格调却是书法真正成为绝世艺术的登天基石。品格有先天的禀赋和德操，也包含后天的学养与修为。天成自幼喜书，诸家各体多有涉猎，尤工行草，最早当学生的时候，就被老师钟明善先生颇具慧眼看中，激发了他内在的书法本悟。后来，多年师法“二王”，以魏晋为宗。对兰亭、圣教、十七帖等“二王”经典，他都心摹手追，日夜临习，再后来，在老师的指点下，以其练武多年的雄浑气脉，他又摩习了于右任的草书多年，兼追怀素、张旭等名家经典，养成了深厚的书法功底。兼之多年来从事书法、古代汉语、传统国学、诸子经典等教学工作，长期形成的传统文化学养与修为，已经在他的书法作品中深植厚种，融合到了骨子里和血脉之中，发散成为挥洒自如的笔端的风情雅致。他的作品中，处处散发的高古俊秀、开阖自然、气定神闲、神逸清雅的风范韵致，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书法品格，受到了有学养、有品格的专业人士的热烈追索，前来索字的人如过江之鲫，许多地方都收藏了他的作品。名气越来越大，而他，既不像一些书法隐士一样孤芳自赏，桀骜不羁；也不像一些将书法视作摇钱树招财宝的书法掮客一样言必孔方，依然是率意自如，有求必应。我曾经发短信求他书写一幅自己钟爱的对联，叫做“喜有先贤行德义，不随世事作方圆”他当天就写了两幅，给我一幅，他自己留一幅，说他也喜欢这样的文字，可见天成兄的品格不光在字上。
书法，归根到底是黑白线条的艺术。天成的字在追求内在品格的基础上，也不忘书法线条的深切揣摩。苏子瞻曾说过：“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那是意境到了一定高度的天马行空。要是没有线条的追求，书法岂不是成了无源之水，无木之林了，因此上，惯于玩笑的东坡先生以其豪放天性，写出了自己的书法，而致后学鄙陋者的狂野搞怪，实在不是先生的初衷。有着深厚学养的天成，就是看穿了子瞻兄的诡计，一直默默地坚守在点划腾挪之间、浓淡飞白之内，来找寻蕴涵自己精神内涵的载体。因此上，他的书法以传统中和美为线索与标准，以运笔遒丽、线条沉凝，完美地交融刚之极与柔之极笔法，形成一幅幅遒劲有力，高古神逸的作品。颇合蔡邕在论书中专门对于笔画线条所做过的贴切论述。“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矣，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藏头护尾，国在其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
气势是书法的命脉，气，有清有浊，有俗有雅，有明有晦，有朴有野，落笔之间，总是能够从指间墨迹里透露出来。天成写字，再长的作品从来是一气呵成，颐指气使地贯穿了他固有的天然璀璨之气。用古人的话说，似乎和风吹林，偃草扇树，枝条顺气，转相比附，窃娆廉苫，随体散布。纷扰扰以猗，靡中持疑而犹豫。玄螭狡兽嬉其间，腾猿飞鼬相奔趣。凌鱼奋尾，骇龙反据，投空自窜，张设牙距。2011年仲夏，我们自驾从西藏凯旋，天成兄夤夜疾书“般若波罗蜜心经”册页相赠，如行云流水，高低错落，似长虹卧波，霞骛齐飞，虎虎之气，洇于纸背，拳拳之心，溢于言表。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每一周一趟进秦岭、登高终南山，他觉得，得天地自然浩然正气是书家必修之课，采阴阳自然禀赋也是书家常备之需，书法的内在气韵一定是得益于书家自身的内在元气。因此上，他用先天禀赋和后天学养滋润的书法高楼上，又增添了一分依托终南山仁者乐山的气度和宽厚，近来的作品里，在雄浑中又凭添了几多清新，高古中浸润了些许灵动，显得沉稳大方，清丽脱俗。
教书的时候，他是学生的尊长，写字的时候，他是书法的情人，带着满腔的挚爱和一世追随的执着，始终不渝地行走在满是荆棘的坎坷路上。近年来，他对于书法的感悟和认识，都收集于《从汉字的本质论书法之发展》、《大学书法》、《论唐代书法对日本书道的影响》、《〈红楼梦〉中的书画艺术文化》、《经深叶茂——清代经学家书法》等数十篇（部）论文专著之中，阐发出颇具自我意识的书法见解和禅思。
八面和风吹翰墨，一庭明月盖幽兰。如今，已过知天命的天成兄又痴迷上的濯养幽兰，家里满是幽雅的清香。而他也正用颐养多年的禀赋与浩气、浸润半世的学养和修为，在追求书法神逸的苍茫大道上挥袖疾走。
（作者单位：中国新闻社陕西分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