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凤茹
离我家不远的炮台那儿挂着一口“钟”。说是“钟”,其实就是一段中间发亮、两端锈迹斑斑的铁轨。小时候,钟一响,我家就有裹腹的粮食、好吃的水果蔬菜、干豆腐和肉……在我狭小的世界里,钟声是那么神奇,它能让我吃到各种好吃的。
那年月,《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轮番上演。钟声一响,老百姓便开始正常生活。
母亲做了生产队长后,我接触钟的机会越来越多。清脆悦耳的钟声响过之后,宁静的乡村变得喧嚣,人欢马嘶、犬吠鸡鸣,阳光慷懒而柔和,还没上学的我一边翻蝎子,一边逮蛐蛐,有时,还能看到藏在石头缝里的壁虎和蜥蜴。
大家嘴里含着饭就来到炮台。年长的奶奶照看那头生仔的母猪;中年婶子在园子里种最丰产的“拌倒驴”萝卜;年轻人则和母亲一起去“六十垄”刨土豆……钟声是神圣的,社员因了它接受母亲的劳动指令。敲完钟,母亲把铁钎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钟声一直诱惑着,我心里痒痒的,一有时间就到处搜寻。
一天中午,天热得像着了火,偶尔的几声蝉鸣也有气无力的。母亲穿着里外带土的鞋子倚着炕墙打起了呼噜,我蹑手蹑脚地拎着鞋子来到院里找铁钎。我翻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我胡乱地抹着淌出来的汗珠,心中不无失望。鸡架边上的那片杂草蔫头搭脑的,叶背一律朝上长着。我走过去,轻轻扒开,我的心狂跳起来——热得发烫的铁钎,让我的手不听使唤。
想到马上就能敲钟了,我的心激动得扑嗵嗵直跳。我即刻来到炮台,却够不到钟。我站在刚堆起来的碎石头上,刚一用力,身体就开始摇晃。我的腕子酸疼酸疼的,手麻酥酥的,终于敲响了钟,虽然声音时断时续,我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
及至母亲疯似地跑来,我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几位婶婶一直站在我前面挡着母亲,我既害怕又后悔,泪水潮水般地往外淌……
随着通讯的方便,这样的“钟”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年迈的母亲一有时间就来炮台转转,还在挂钟的地方深情“抚摸”。母亲在抚摸着那段如歌的岁月,也在抚摸自己年轻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