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乌云翻滚,电闪雷鸣。望百里油田,暴雨倾盆。四面八方,洪水凶猛。山石游走,泥土流动,毁了桥梁,埋了油井,断了道路,供电线路杆倒线断,职工住宿成了危房,原油生产全面瘫痪,小小的采油厂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超乎想象的大自然的严酷,对青平川采油厂发生着连续的冲撞。当然,抢险救灾的英雄,让我们也感到由衷感动和感叹。眼见的正在架设高低压线路和恢复道路的石油兄弟,穿着泥泞的工服,有的魁伟、有的清瘦、有的矮壮,但他们都是黑脸庞。从他们一张张自信而鲜活的脸孔,我们更看出了一种更富活力的冲撞。
到了油区,当我们看到了脱皮掉肉的大地,看到了被毁灭的油田,看到了那些在灾难中不屈不挠顽强拼搏的石油硬汉,我们就不由自主地呜咽着油田的呜咽。
●一个区队长,在抗灾自救的四十多天,请过半天假,身上却掉了十三斤肉……
在青平川油区的东沟山上,我们利用吃午饭的时间,采访了一个叫白德录的区队长。他说话结结巴巴,但一说起工作上的事,就不打“可登”,一口气能说出一大推的人名字。从他的脸色看去,青一块紫一块的,明显要比同龄人大出许多。在抗击自然灾害的四十多个日夜里,他记了一本抗灾日记,三次病倒在自救现场,七个雨夜没合过眼,四十天请了半天假,身上掉了十三斤肉……这是我们在侧面了解到的情况。
白德录的老家在连县城十五公里的一座高山上,村子名叫白家塬,他的父母还住在老家的窑洞里。大雨之后,他们村的大路断了,可他父母吃的那袋面粉也露出了底子。这天正巧下雨,白德录请了半天假,租车到山下,然后背着面、背着油、背着一箱西红柿和大辣子,在泥滑的山路上爬了两个多小时,根本说不清脸颊上流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汗水。回家后,他只帮老父亲用塑料布盖了一下窑坪,刚和父母说了几句话,他年迈的母亲就说话了:“德录,你还磨蹭啥哩?你也大小是个领导,有单位那摊子事哩,快去吧。”就这样,白德录在家里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了单位。记得有人说过,女人是脆弱的,可母亲却是坚强的。是的,从白德录八十多岁母亲的言行中我们感受到了这一点。
这之后,每次下雨白德录总要打电话问一下平安,二位老人总是说没事,没事。其实家里事情却特别大,他家里的窑洞地基下陷,窑面子裂缝直插手掌。村里人告诉他,他父母已搬到别人家的房子里了。说着说着,他的眼睛里噙着泪花,他顺手抹了一下泪水:“不好意思,我有点失控,给我们青平川丢人了。”难道,只有流血流汗才是光荣的事情,而流点泪水就是一种丢人吗?
这时有个叫白隆昌的班组长插话说:“我们区队长钾流失严重,这段时间就撂倒过三次。”我们问那种病是咋样一种症状?白隆昌接着说:“可害怕了,一得来他就四肢发软,浑身不能动弹,几乎成了个植物人。”白德录笑笑说,可咱身上装着药,一发现不对,就吃药,药一吃,有时也就啥事没了。我们问这种病和劳动强度有没有关系?白德录说没有,而白隆昌却说有。他向我们跟前走了几步,口气有点生硬:“区队长这病,出汗过多就发作,感冒就发作,一拉肚子就发作。你说我们这工作,采油工这生活,区队长这身体,能不出水、能不感冒、能不拉肚子吗?唉,有些事也怪他自己,生犟,犟得有时九头犍牛来不转弯。就说他最近这身体,都说瘦了,他说没。这不,今天一称,硬硬身上掉了十三斤。”白德录听着,一时没有插话,算是默认了这一说法。紧接着他也叹息了几句:“说来我这人也有一些毛病,这病四五年了,还没有好好治一下。原来打算这段时间辞去区队长的职务,好好调理调理,可这大灾面前,又弄得一时开不了口。”
●一条叫“小白”的狗死了,一个采油工一天不言不语,就是猛个干活!
刚才还是蓝湛湛的天空,一刹那,燕子低飞,毒蛇出洞,蚂蚁搬家,乌云翻滚,一场异乎寻常的大雨又敲打起了。
当时,我们正在一个叫庙巷的山上采访,大雨来得太快,我们的小车无法在泥坑中前行。无奈,我们只好随抢修道路的职工跑到新近搭建的帐篷中。在这风雨飘摇的帐篷中,无意间,我们采访到了一个别具韵味的故事。
一个瘦高瘦高的中年人,是这儿的班组长,他向我们介绍了他们抢险救灾的情况,说起7月12日的那场大雨,他做了具体的描述,他说:“毫不夸张,那雨就像盆子泼似的,从门口还看不到外边的围墙,一会儿听见这儿塌了,一会儿又听见那儿倒了。”他指着崖根下歪扭着腿子的平房说:“你看,你看,那道坷垃就是那晚裂开的。当时咔嚓嚓响了好几声。一着急,我们全部跑到了外边,就现在这个帐篷的地方,我们手拉着手,干淋雨。那时候,电停了,通讯断了,我们显得很无助。正在这时,区队来了,他浑身是泥,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提着雨鞋,光着脚丫子,一见我们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家都安全吧。于是我们安全撤离,没有出现伤亡事故。”
这时,一个长得矮矮胖胖的后生,噌地站起,冷冷地说:“安全个屁,谁说没有伤亡事故?”一时满帐篷的人都摸不着头脑,班组长突然忐忑不安,脸上出现了一脸的尴尬:“小马,你说有什么不安全?”小马气冲冲地说:“小白他走了。”说着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其实,“小白”是一条狗的名字。但我们不知道,一时都有点纳闷。接着那个班组长告诉我们:“是这样的,在那次撤离途中,庙8井那儿,整个道路堆满一尺多厚的泥浆,我们几个连走带爬还是过去了,可跟在后边的狗,却被又一次淌下的泥石流冲下河道。当时小马要跳下去抢救,被区队一声吼住。”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几个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小马又冲动起来,言辞仍然有些过激:“小白它是我们的战友,它是我们的守护神啊!”这时旁边有个留着光头的后生插话:“小马和这狗有着深厚的感情,一次在护油中小马被盗贼抓起正要暴打,谁知小白一扑上去,揽住一个盗贼的腿死死不放,那伙人一时慌了手脚,小马才趁机得以脱身。从那以后,小马走哪里,小白就跟在哪里。小马买的火腿肠都给小白吃,小白也最听小马的话。”
大家七嘴八舌,都说“小白”死后的这些天,小马一天不言不语,就是个猛干活,憋屈得让人都难受。说起小马,我和他有过一次接触。那是今年5月份,我陪陕西工人报记者去看通井现场,路过一个井场时,见他拿着管钳矫正油井平管,记者问他话,他一边说话,一边拧管子。两个多小时后,等我们采访返回后,见他还冒着毒花花的日头,在一口油井上弄着什么。现在想起,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爱,甚至可敬。
●从啃生玉米的厂长,到一个女工的临终通话,一样让人觉得感动
这个王厂长,看起来是个文人,可做起出力活,也不比那个农民差。我们知道,他是从刘志丹将军故里走来的,说来也巧,许多时候,他真有着将军一样的气魄与情怀。
前不久,我们在管道爆裂回收原油的河道采访,他正去他们一处拦截点检查。他看见大大小小的领导都站在桥头上指手画脚,河水中几个人也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洋工。这时,他啥话没说,“噗通”跳下河水,与大伙一同干了起来。一刹那间,桥上的那些当官的,也一个个跳了下来,那种劲头可谓如火如荼。下午三点多了,他们还没有吃早饭,王厂长和几个人在河边休息了一会儿。这时厂长他饿得难受,便在河条的玉米地掰了一穗嫩玉米,一口一口直啃完。然后,他又和大伙干了起来。现在我才明白,有这样的厂长,一定不会有不好的职工。
据了解,大灾之后,青平川采油厂有40多户职工已无家可归,生活面临着重重困难。但满目疮痍是灾后的废墟,而不是灾民的心境。从刘文军他们平静的脸上,从他们闪烁着热情的眸子里,你读不到沮丧而哀愁。他们的家宅躺在废墟之中,为什么还出现在捐款的队伍为受灾的同胞捐款呢?“我是有工作的人,还有更多的灾民没有工作,更需要援助。”刘文军朴实的话语,让我们读懂了青平川人的坚强和乐观。
灾难带来的除了伤痛,更多是感动。8月6日下午,我们在鲍家河区队采访时,区队长接到一个特殊的电话。那是采油女工张军艳在生命垂危时发来的人生表白,她说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在单位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倒下了。区队长在这边安慰她,好好养病,不要想单位的事。她说,工作很好,和大伙一块相处很好。她说她眼睛一闭,脑子里就浮现出同事们劳作的身影。她说她的日子可能不多了,假如有来世,她还想做一名采油工。区队长劝她不要胡思乱想,晚上带大伙来看她。她说不要,这段时间大伙劳累,等油井恢复后,你们再来。
可悲的是,这次通话两个小时后,这个念想着石油事业的女工,闭上了她那双永远求索的眼睛。几天后,区队长电话告诉我说,张军艳去世后,职工们生产自救的劲头愈发高涨。我知道,那是他们用强烈的劳作来释放痛苦,怀念战友。不善言表的青平川人,他们一贯善以用燃烧的激情展示力量,见证坚强。
青平川的灾难太重,青平川的英雄太多。可大地坍塌,天空怎会被掩埋?油田废墟,必然会升腾起游走的、闪烁的星星。从残垣断壁里,我抽出疼痛的目光,注目那些被掩埋的微笑。现在,大部分的电路通电了,大部分的道路畅通了,大部分的油井起死回生了。山又连起了山,沟又连起了沟,青平川的山与沟又连到了一起,仿佛一个新的油田又矗立在苍茫大地。
我以为,这是一次物质的决战,更是一次精神的决战。前几天,我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传递着最大的正能量;最艰苦的抢险救灾现场,山谷里响起最嘹亮的回荡。”如今,我依然感到,在这美丽的声音里,时间在旋转,空间在重组,士气在凝聚,企业之虹在升腾。此情此景,我们安能不散魂而荡目,登高而骋怀。面对这群石油汉子,我们从他们的行动,看到了这个油田的希望,当然,他们的行动,也净化了我的灵魂! (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