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紫剑
镇安离西安,走高速一百公里,说是一小时路程,但我们下午六点半出发,到达时,晚上九点都过了。
镇安说是在秦岭的南坡,依我看,更像是在秦岭的腹地——在县城的高处四面望,群山连绵万里长。高速是穿越秦岭的,一条长蛇,无头无尾,在大山的肚子上钻来钻去。秦岭当然不高兴,下了高速,就让我们转弯子,后来去当地的木王,去塔云山,弯子就更厉害了,转得人晕,有的都吐出来。
夜色中的县城,红尘喧嚣,生机勃勃。路道一律狭窄,两边的商铺一家一家紧挨着,卖的货物却没有什么新奇,如同到了西安的小巷子,市声亲切而散淡。有躺椅放在路边,女人四仰八叉地躺着,忽然坐起来,拿眼警惕地盯我们的车,担心撞了她的货物。好不容易到了宽敞处,吓了一跳,人山人海啊,以为在集会。仔细看时,却是满满一广场的女人在跳舞,伴着欢快的节奏,重复着简单的动作;每个人的空间很小,手脚都施展不开的样子,依然脸红脖子粗,一个个汗湿了额头。
车子东扭西拐,在夜色中挤出县城,爬到一个山坡上,找到落脚点。后来我看贾平凹写镇安的文章,说是北山的膝盖上有个公园,也有个酒店,他在酒店里住过三天。第二天起早转了一圈,知道我也住在了这个酒店。
所谓“北山”,是贾平凹定义的,因为山在县城的北边。隔着一条县河,也有一座山,两山扭出个S形,县城就在这个弯子里蹲伏着。国家现在搞城镇化。城镇化如一场大雨,把人们从大山的皱褶里,从乡下的僻壤里一个个冲出来,汇聚到城市,万川汇海,城市就在一天天长大。两边的山也就夹不住镇安,山下的楼房都快要长到酒店的高度了。
城市却是乏善可陈,火柴盒一样的楼房,外墙多贴了白的花的瓷片;能见度也不是很好,天的蓝、山的绿都在朦胧着,空气中淡淡的一层,不是雾也不是烟。我想着下场雨吧,雨后的镇安揭去面纱,也许会有别样的惊艳。
而镇安应该有它传统的老建筑,我印象中在什么地方见过:高的屋脊,进深大,出檐长,进门就是中堂,前有场院,后养禽畜;墙是粉白,瓦是黛黑,明亮、干净、简单,兼有苏杭的灵秀与皖南的柔美。什么地方?多年以前的旅途上,一个女孩的讲述中……
一个地域的文化,应该更多保留在建筑和饮食中。现在建筑已经被同化,只剩下吃了。吃的是农家乐,我捷足先登,和女性们坐在一起——我是越来越爱和女人们在一个桌上吃饭了,又能少喝酒又能多吃肉,光腊肉就吃了四片,油汪汪的,晶莹透亮,一片有半个巴掌大——爬山又累又饿的时候,我给当时在另一个桌上忙着喝酒的人们比划,和他们大方地分享自己舌尖上的美味,听得一个个咬牙切齿。
镇安在唐时称安业县。贾岛有一首诗《题安业县》:一山未了一山迎,百里都无半里平;宜是老僧遥指处,只堪图画不堪行。说的就是这里。前两句说山多且密,后两句说山险而美。通俗易懂,直白如话,我小时候背过,想象不出是怎样的一个地形地貌,现在四面看了,感叹也真是啊,贾老先生不愧是“推敲”的祖师爷呢。
现在各地都在发展旅游产业,镇安最出名的应该就是木王森林公园和塔云山了。前者是自然景观,水路明媚,山路雄伟,不愧了“秦岭最美是商洛”的宣传。后者是历史人文景观,为明朝万历年间建造的一处道观:小小的一间房子,架在高耸的山尖上,俯瞰万丈深渊,平视云雾缭绕,仰观天近云淡,颇为险峻和神奇。但包装有点过,新盖了好多零碎的建筑,牵强附会了一堆的历史名人和神话人物,不成体系,让人想起被浓妆艳抹过的法门寺和楼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