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元忠
乡下的老家,留在我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印记了。一个是空荡荡毫无生气的几间土房子,另一个则是屋后那架蓊蓊郁郁充满活力的柴山。
想起那架充满沧桑的柴山我会涌上自豪感。早在解放前,这架柴山就归于我祖父名下。解放后,加入大集体时,社里又将这架柴山分给我们姚家。那架柴山是我儿时的乐园。长到上十岁的时候,砍柴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肩上。不过,柴山那么近那么密,就为我们省下了许多劳力。至少不会熬煎没柴砍,不会跑老远的路去砍柴。那时,我砍柴总是要拉上八九岁的二弟,这样会不寂寞。我一边砍柴一边将我看的《林海雪原》像小河淌水似“流”进二弟的耳朵,二弟手上的柴刀会挥舞得分外有劲。柴山上有许多野果,如糖梨子、山茶果、桑葚、救命粮、八月炸等,碰上了,我们嘴里会很幸运地甜上半日。抑或遇上松鼠或锦鸡,我们会放下柴刀不顾一切去追捕,但常常是一场徒劳,胳膊腿会留下一些划破的伤痕,但却有满心的快慰。砍累了,我们会大字般仰在砍下的一大堆绿乎乎软绵绵的细碎柴草上,望着天上棉花包样移动的云朵,一任斑斑驳驳的阳光从树丛中筛洒在我们的脸上,呼呼地做起了白日的美梦。
似乎也就是从我们承担起砍柴活计开始,才真正地感受到父辈们对这架柴山的呵护有加。记得第一次砍柴是父亲领着我们进行。他一边挥舞着柴刀一边告诫着我们:砍柴要护林。他的原则是,砍罐(木)不砍乔(木),砍低不砍高,砍细不砍粗,砍小不砍大,长大能成材的小树秧子即使再矮再细再小也得留上。他说,刀下留了情,几十年后就是碗口粗的大树一棵。遗憾的是,父辈的谆谆教导有时会成耳边风。这样的事大约在冬季。因为冬季寒冷要烧炕,乡下人要在火凼里不间断地烤火,那些小树枝、藤蔓、树叶子等柴草显然只能灶洞里做饭使用,而冬天取暖就不大给力了。于是我们就会违背父亲定下的原则去砍大的、粗的树做硬柴,这样耐烧而且少有呛人的烟雾。父亲也知道冬天烤硬火的现实,于是允许我们砍那些弯曲的、树身有疙瘩的、以后不会成什么材的树。我们就在柴山上挑来挑去,挑出自认为没有大用的树,才挥起锋利的斧头。然而,我们对“有用”与“无用”的认识往往会与父亲不一致,这样会遭到父亲的一阵数落。记得父亲当时嘴里一直重复无数遍这样的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道理你将来会明白的!”
等我真正明白过来,我的父亲已经作古了,而且我远离了老家,远离了那架柴山。偶尔见到来城的乡亲,他们总是告诉我,那架柴山现在已经成为家乡最茂密的林山,林中的树木已经比楼还高了。还说乡亲们在近几十多年里都效仿起我父亲,纷纷植树造林,营造柴山林地,村里成了政府退耕还林表彰的先进典型。现在的家乡,万木葱茏,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成了树林的海洋。不用说,我听后是多么高兴。我的耳边又回荡起父亲那句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