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辛建斌
1986年,由于我在厂子弟学校全体教师大会上顶撞了学校书记,被宣布下岗。等待重新安排期间,我有过三次工作调动的机会。
有一天,我突然收到大学同学贾恩志的来信,信上说:他的战友是我的家乡长安县公安局局长,那里需要一个写材料的,贾恩志就推荐我去。
我便带着贾恩志同学的信件,立即前往。在公交车上,人多拥挤,有一小伙在我旁边掏耳屎,掏着掏着,他拧过头对我说:你撞了我的胳膊,把我的耳朵撞坏了,你必须带我去医院看病。我说:车上,是你掏耳朵的地方?他说:那我现在耳朵坏了,你总得引我去检查一下吧。我说:行。
下了车,向前走,就是长安县公安局,小伙问去哪里?我说去我们单位医院。他问你是哪个单位的?我说那你别管。端直就进了公安局大门。小伙说我耳朵可好咧,能听见咧,我不看咧。转身便走。
在局长办公室,局长问了我大致情况,便对我说:你先回厂做工作,如果厂里同意放人,我这边就发商调函。
我立即回厂找人事科,负责人事调动的叶娜拉一口回绝:我们给上边打了多次报告,才要来个大学生,你刚来两年,给厂里还没做多大贡献呢,就想跑,没门!
之后,我应邀回家乡参加一位同学的婚礼,顺道看望了我上中学时的冯木兰老师,谈到我调动工作的事,她极力反对,她主张以教师为终身职业。我只好据实相告。对于我在厂里的处境,她也显出无奈,只好同意我调回家乡工作,便起身告诉了正在阳台躺在藤椅上看报纸的丈夫,请他帮忙。她丈夫是我们长安县县委常委、组织部何部长。
何部长手里提着报纸,从阳台走进屋子来,对我说:早就听你冯老师说,你想当作家,那就到县志办工作吧,那可是个专业作家的位置啊。你现在就回厂和他们谈调动的事,如果厂里同意放人,我这边立即发商调函。
我又坐车回厂找人事科,负责人事调动的叶娜拉还是一口回绝:我们给上边打了多次报告,才要来个大学生,你刚来两年,给厂里还没做多大贡献呢,就想跑,没门!并且我告诉你,别瞎折腾咧,十年之内想调动,想都别想!
学校不要了,厂里又不放人,我真到了喊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尴尬境地。
就在这个当口,过去和我走得比较近的学校许婉莹老师领着一位漂亮而性感的少妇到我的宿舍来,说这是咱陕电粮站的白主任,要参加秦汉市粮食系统“爱民杯”先进人物评选,想请你给写个先进人物材料。
正好我闲着无事,就爽快地答应道:那就写个报告文学吧。
白主任高兴得眉开眼笑,似一朵绽放的白牡丹。
一天采访,一天写作,题目定为《奔向领奖台》。
白主任拿着我写的《奔向领奖台》去了秦汉。很快就有了结果,把金光闪闪的“爱民奖杯”抱回来了。
这个时候,我已与白主任成为很好的朋友。
有一天,许婉莹老师带我去白主任单元楼去闲聊,一进门,白主任就说许婉莹老师:呀!你的屁股越来越大了。
许婉莹说:屁股大说明咱常年坐着批改作业、备教案呢,这是教师的职业病,我们评先进,就先评谁的屁股大小呢。
又说了一会闲话,我就去上她家厕所,留下她俩在客厅继续聊。
只听许婉莹劝白主任说:孩子都大了,还是要维护家庭稳定,保证家庭机体正常运转呢。
白主任说:我和我老汉的肌体性能不配套么,还怎么正常运转呀?
见我从厕所出来,俩人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许老师就说了我的遭遇,白主任深表同情,并立即说,她明天就带着我去见她的朋友——秦汉市公安局主管人事的武副局长,让他帮忙。
第二天一大早,白主任带着我去见她的朋友武局长,武局长不苟言笑的样子,他翻看着我发表在全国各地报刊上的作品剪辑本,看着看着,就高兴地笑了:我们这里正缺少能写材料的宣传人才,好、好、好,明天我就派人去陕电厂商量你调动的事宜。
第二天下午,我就接到白主任的电话,平日温和的白主任竟气愤地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原来,今天一大早,武副局长就派他们政治部的同志来到陕电厂外调,找到了厂组织部,接待政治部同志的竟是厂组织部长苗建成,当苗建成明白秦汉公安局政治部同志来意时,深表不可理解:难道秦汉市公安局再没人了?难道秦汉市区再寻不下人咧?竟敢叫辛小卓这样的人进入公安战线!接着,他讲了我很多不好听的话,直讲得政治部同志也觉得这事坚决不成了。
武副局长下午一上班,就在电话上向白主任通报了情况,最后训斥道:你竟将这样的人给我们推荐呢,太不负责任了!
白主任就转身立即给我打了电话,她说:陕电厂姓苗的太坏了,你不用人家,又不放人家,还要讲人家那么多的坏话,咱调动未成,还落了一身骚,姓苗的这个人心肠实在是太坏了!太坏了!太坏了!
我默默地放下电话,觉得某个领导对一个人的成见,可以毁了这个人的前程,实在是太可怕了!这就是世道,这个世道实在是太残酷了!我的心口直冒冷气,我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了。
那段时间,杜鲁门常来陪我,他说:有单位同意要你,说明你不简单。当过校长的,调动工作都不容易,因为人们都会认为校长是不会教书的。
我说:请你不要安慰我了。
他苦笑道:我和你是同病相怜。
临走的时候,他说:苗建成不同意你调入市公安局,可能是嫉妒吧!你如果是调到阳陵镇办企业、或押送到塔尔坡监所,他也可能说合适、合适,积极配合办理相关手续的。他长叹道:有些领导者手中的权柄,就是给人挖掘坟墓的铁锨。掌握他人命运的人呵,哪怕有一点邪念、一丝疏忽、一分渎职,都将会铸成千古难饶之罪!
忽然有一天,杜鲁门来告诉我:厂教育科刚退下来的老科长把厂办技校的手续跑下来了,老汉现在是光杆司令,正招兵买马呢。
于是,杜鲁门就带着我进了新成立的厂技工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