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元忠
一个朋友说,冷是从脚上开始的;另一个朋友又说,脚暖和了周身都暖和,其实说的是一码子事儿。从医学角度讲,脚上有许多末梢神经和关键穴位,虽处“边缘”,但对身体格外敏感,有些冷暖连心。所以,活了几十年,从小到大,冬天睡觉我都关照我脚,让它始终有个暖。脚一暖,周身通泰,心里自然舒坦。
我妈在世的时候说,我暖脚的习惯是她从小给惯的。这话我很信。我小时好动,冬天坐不住火旁,到晚上脚就冻得像根冰棍。睡觉时,我妈就将我的小脚丫子抱在怀里暖啊暖,直到那“冰棍”的温度和我妈身上的温度一样,我就酣然进入了梦乡。这让我养了一个坏习惯,睡觉喜欢将脚架在别人身上。这十分不讨同床人喜欢,譬如老婆,对此有些深恶痛绝。
在我的老家将同床睡觉叫“搭脚”。这个词可能在汉语词典里找不着,但我觉得蛮有意思的。穷日子的时候,兄弟姐妹挤在一张床上睡,盖因被子少,床这头睡几个,床那头睡几个,颇有点横七竖八。脚丫子不搭在别人身上是不行的,所以只有“搭脚”才能“同床共济”。
乡下的夫妻不像城里的夫妻,头挨头抱着睡,而是“搭脚”,也就是除了温存之外,更多的时候是夫睡这头,妻睡那头。这个睡法丝毫不影响感情,因为抱着脚比抱着头更容易让人暖。乡下人比城里人质朴由此可见一斑。
孩提时代很快结束了,“搭脚”睡觉也就少了,一个人在外念书和工作,独床睡成了经常。记得我在乡下中学教书的时候,冬天脚下无暖,上床怎么也睡不着。这事竟让我妈熬煎,但又是我妈想出了办法,让我将家里的老花猫抱去喂着,夜里放在被窝里暖脚。妈妈心细啊,这个办法好极了,晚上我将脚片子抵在老花猫毛茸茸的暖身上,猫呼噜我也呼噜。
暖脚的“长效机制”是我父亲后来想出来的。我父亲是乡卫生院的医生,那时候给病人挂点滴的是盐水或者葡萄糖瓶子,用完了就成了废物。但父亲发现它是暖脚的好东西,其瓶是耐高温的,并且有很紧的皮塞子,向里面装上开水,塞紧皮塞,放入被窝暖脚真是妙极。不过,那热水瓶子得用一只厚袜子包装起来,否则就会烫伤脚。我照着父亲的办法做,发现那暖瓶很长效,一直能热到天亮。真是变废为宝,简单方便,我就是用它暖了我十多个冬天的脚。
后来我又成家了进城了,和老婆朝夕厮守在一起,结束了独睡的日子。然而,从没有和老婆“搭脚”过。原因是老婆嫌我脚臭,必须远离她的口鼻。我们虽然同床,但更多的时候是“异窝”(即各睡各的被窝)。不过,我和她都是“乡巴佬”出身,冬日里都喜欢脚下有个暖。随着时代的变迁,暖脚之物也在与时俱进。当年的盐水瓶子不容易找到了。医院挂点滴的是纸薄的塑料瓶子,根本无法做暖脚之用。但超市里卖有胶皮子的热水袋。再后来,这种热水袋换成用电加热的,更加方便了。现在,许多家庭用上了空调和暖气,暖脚之物可能以后会成为历史。然而我依然对其恋恋不舍,前年卧室虽然安装了空调,却嫌闷热干燥,仍喜欢在清新的冷空气里就寝,然后在脚下放个电热袋,暖得舒泰,睡得安稳。
脚下有个暖,能焐热咱平民百姓的朴素岁月;脚下有个暖,心中会贮存着暖融融的亲情和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