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椿淋
他，总是我每日早晨出门见到的第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是一个糟老头，无论阴晴雨雪，每天清晨，都会在我们家属院门口一间棚子前，守着一个生锈的大铁桶，洗着一堆青菜、萝卜、海带什么的，身边还总堆积着几沓子半人高的要洗的碗碟。噢，他是买米线和包子的。
他头顶半秃，几根有黑有白的头发胡乱地趴在上边，更显得他头发少和苍老、邋遢。最叫人看了心里瘆得慌的是，他那两只像肥毛毛虫一样的眉毛下面，有一双像外国人一样深邃的眼睛，且他会不时地抬起头来，用那深不见底的眼睛朝天上看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忧怨愤怼。我猜，他一定是在诅咒老天对他不公。他终年一身蓝大褂，衣服上有不少令人厌恶的脏东西。因此，我从没有在他那里吃过早点。
他还会突然“发飙”叫喊：冲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辆叫喊；冲他看不惯的人叫喊。他浓重的地方口音让人不容易听清他在叫喊些什么，但能让人感到他很愤怒。我常常佩服他能有如此之快之强的爆发力：“怎么张口就来，声音大得吓人，脸色恶的怕人。”他对待自己的顾客，也总在板着脸，没好气的询问要吃什么，好像人家吃饭不给他钱似的。他对待自己活泼可爱的小孙子，也是“未尝稍有辞色”，总是粗鲁地把他拉起，关进屋内。路过的我看见这一幕，总对那个孩子抱有无限同情。
事发突然。一个周末傍晚，我们家属院里一个三岁大男孩在路边玩皮球，他依旧板着脸在忙活自己的生意。“嘣……嘣……嘣……”那孩子望着手中的皮球轻快地向下一跳，又轻快地跃起，眼中充满了好奇和开心。可就在此时，皮球碰到了路上一颗石子，它不再跃起，而是顺势向马路中间滚去。这怎能行？孩子快步追他的心爱之物。路上汽车一辆辆疾驰而过，但昏暗的天色让人忽略了那不间歇驰来的钢铁家伙。没有人制止孩子，也没有人上前去要拽回他。他向天上看的那一片刻，眼睛余光看见了向马路中间跑去的孩子，他扔下手中的钱，推开排队的人，大喊着向那孩子扑去，风刮起了他蓝色大褂，他俨然就像电视上演的黑旋风李逵……孩子被推开了，安然无恙，他却被车碰倒在地了，腿上的血汩汩直流。
第二天早晨，我依然一出家门口，就看到了他，他腿上又多了一条带血的绷带，但我不仅未生厌，而且住步许久看着他，像欣赏一副特美好的人像雕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