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锦萍
小时候过年时,都会闹着父亲给我钱买炮玩。父亲给的钱只够买小鞭炮,一挂小鞭炮200头,买了来都会小心拆散了,装在衣兜,一头一头地放好。
我是从来都不敢放的,总是装了出去找了胆大的平时喜欢和我玩的男孩子帮着放。看着他点炮,我都会跑的远远的,双手捂了耳朵听那闷闷的响,却每响都如亲自点响般激动。
卖给我们炮的是韩永生的二大(二叔),他是个瞎子,村里的孩子都叫他瞎子二大,他总是笑着答应。瞎子二大个子可高了,待人也好,隔壁的王奶奶是个陕北婆姨,总是爱指着瞎子二大对人唠叨:“真个可惜了个俊后生”。
瞎子二大的屋子里很黑,有昏暗的油灯,总放在窗台外边,从不拿进屋里的。屋子里面有两个黑色老式大柜子,不像漆过的,像是本来就是黑色。开柜时是向上翻的,有两道木卡,放下时木卡向里插,锁叶放下锁上,锁是横的老式铜锁。一个柜子装满了针头线脑,头绳花绸,琳琅满目。另一柜里放着的只有炮,摔的,砸的,挂鞭的,擦火的,有刺花,烟花和雷子,二踢脚……
二赐脚是双响的,能放响它的,会让我刮目相看,根就是最让我高看的,他啥都能放。
他门道可多了。能将二踢脚放在瓶子里放,威力可大了,能把二柱家猪圈的墙炸开,让他家的猪疯了一样串出来狂奔,二柱家所有的人也都和猪一样疯了似的满村追猪。他拉着我躲在五婶家囤粮垛里偷笑,肚子都让笑憋疼了。后来根他大(爸)狠狠揍了他,还给二柱家修了猪圈请了酒道了歉。
根趔着腿走了好几天,屁股都不敢挨凳子。他扒着我耳朵告诉我,就是要教训二柱家一下,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了。
根教我安全放炮,找来一根细竹竿,从大扫把上抽出来的。他将小炮仗插在一头,我执另一头,他负责将炮点燃。
再后来,他让我划了火柴,执在手上不动,他伸炮过来燃放。他还给我示范如何将哑炮用脚踏验证安全,然后从中间掰开,但不能折断,再用一好炮的炮捻从哑炮裂缝处延过,这样一个微型二踢脚制成,双响的。还有用泥巴包了炮,炸开的泥点崩的到处都是,他问我和我给他讲的女娲造人像不像,女娲拿柳条抽泥,咱用炮炸泥。最绝的是将哑炮的炸药剥出,在村里少有的水泥地上撒出二柱的字样,用火柴一点,炫丽的火花之后,地上便留下了焦黑的二柱,擦都擦不掉,特解恨。
我几乎找到了所有让我心动的墙缝、地缝、小窟窿、小旮旯,我塞一个,他点一个,口袋终于空空了。我便又想起了韩永生的二大,到处找他,韩永生说他去地里浇粪去了,一会去接他回来,我坚持要一起去。
路上,我知道了永生家曾失过火,是永生他妈没管好灶火酿成的,瞎子二大为了救当时才几个月大的永生才被火薰瞎了双眼,后来就没有女人愿给瞎子二大作媳妇了。
远远地,我看见他二大蹲在地头,听到我们的脚步声,赶紧起来,挑起担子等他。
永生默默地走到瞎子二大跟前,他二大右肩担着扁担,左手扶着永生的右肩,不紧不慢地走着,粪桶在他俩的身前身后有节奏地荡着,渐渐嵌进余晖。
此后一有钱我就去买炮,散的,买五分钱的,一毛钱的,拿了让根放。还有,我再也不去和其他孩子争捡人家娶媳妇燃大鞭没响的炮漏,我气那些漂亮新娘咋不给瞎子二大当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