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娟娟
一张蒙着灰尘的脸，一身看不庐山真面目的破旧衣衫，微驼的背上背着一个同样破旧的大麻袋，那身常年不洗的黧黑，将牙齿和眼睛映衬的格外洁白。这里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传说，甚至没有人留意过他是哪个年月出现的。
人们都习惯叫他“捡破烂的”，而我则更愿意称他为“快乐的流浪汉”。是的，他是快乐的，并且时常感染着我。他的智商看起来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于是多少拥有着那个年龄段独有的童趣和单纯的快乐。每次见他，嘴里总是哼着那个一成不变的曲调，迈着缓慢的步伐，沿途认真寻找着可以换钱的破烂，不管麻袋里的收获多少，他的乐观总不见少。有时候，见了面善的路人会大爷大娘地叫着，上前讨去一两块钱，语气很是谦卑。
认识他，是一次走在街上，忽然听见背后急促的喊叫“姐姐！姐姐！”紧接着，他跑到我跟前，指着我手里刚买来的馒头说：“姐姐！我饿了。”我吓了一跳，但内心的顾虑和恐慌很快被他眼波里流转出的诚恳打消了。当他用黑脏的双手接过我递过去的馒头时，我的心被莫名揪动着。往后，他一见到我就“姐姐！姐姐！”地叫得欢天喜地，我也偶尔会主动给他一块钱或者一把菜。
几乎在每一个黄昏里，都能在那条卖杂货的小街上看见他的身影，挨家挨户地讨要纸箱子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大部分店主都是他的老熟人，事先都会为他准备一两个纸箱子，好心的人还会给他一些小钱或吃的东西、叮嘱他几句；有些店主则不然，嘴里骂骂咧咧，指手画脚地让他走，但他却并不顾及店主的脸色，嘴里“老板行行好”说个不停，店主不耐烦了，有时会扔过来一个，而他却撅着屁股捡的欢喜。
夏季，在很多个满是星辉的夜晚或者熹微的晨光里，总能见他熟睡在路旁的大理石板凳上，但他真正的家是在一家澡堂子旁边的一截楼梯底下。刷过油漆的墙壁已经变得斑驳，一张破草席、一卷破铺盖、几块砖头上驾着一个小黑锅，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每次路过那里，我心里面总是荡漾着一些飘忽不定的情感，总是回头多张望几眼。
去年除夕前的一天，家里的浴霸坏了，我带着女儿去澡堂子洗澡，路过他居住的地方，感觉到那里有了什么变化，仔细一看原来是墙上端端正正地贴了一张喜庆的“年画”，那是一张别人撕下来扔掉的过期了的日历，上面是影视明星范冰冰，身着红色旗袍，手拿着一个火红的灯笼，窈窕淑女，笑靥倾城，灯笼上那个金灿灿的“家”字格外醒目。
那一刻我的内心柔软无比，我想，他是认得这个“家”字，这或许是心愿，渴望拥有一个家，如此简单朴素却又如此美好。我以为冬天去了春天就会来，其实真正的春天就在心里，不论处境，只要心怀美好与希望，那么他就是拥有整个春天，他的世界永远春暖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