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言·
女人骨子里对于光洁明亮、晶莹剔透的物件感兴趣,比如珠玉,比如水晶,比如雪花,比如瓷器……
小时候的记忆里,外婆家的老屋里后墙根是一张颜色深沉的长条桌,桌上郑重其事地摆放着一对白瓷筒瓶,老碗口粗,一尺来高,里面放的不是书画卷轴,而是插着一两个鸡毛掸子。我每次觊觎想爬上桌子去摸,总被大人呵斥,只能趴在桌边看着那上面淡墨素青的山水画。后来长大,终有机会抱在怀里赏析,才知道它原来特别轻,透过光能看到手指的影,敲起来清脆悦耳。外婆说这瓷瓶是外爷祖家的,应该不是什么古董,只是一件有些年岁的摆设而已,何况多次修补过,并没有多少价值。我当时只是好奇,看着那些修补的钉眼,这么易碎的东西,怎么就可以补呢?看来“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是真的。现在想想,外婆是民国十六年出生的,也就是1927年,而外爷又比外婆大了整一轮,算起来,这对瓷瓶也至少有百年岁数了。
我可以说对陶瓷常识一无所知,纯粹是被它们的美丽所吸引。看着一件件晶莹亮洁、花色雅致的瓷器,便爱不释手,觉得能用眼睛欣赏它们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去年春天,我有幸去了蜚声中外的“世界瓷都”——景德镇,近距离却又只能是粗略地感受了一番瓷器的前世今生。
“中华向号瓷之国,瓷业高峰是此都。”郭沫若的诗句盛赞了景德镇的陶瓷历史和文化。史籍记载“新平冶陶,始于汉世”,景德镇制瓷历史距今已有1800多年。自元代开始至明清,历代皇帝都派员到景德镇监制宫廷用瓷,设瓷局、置御窑。据考证,中国的英文名称“CHINA”的英文发音源自景德镇的历史名称“昌南”,由此可见景德镇瓷器在世界上的影响和地位。陈志岁《景德镇》诗云:“莫笑挖山双手粗,工成土器动王都。历朝海外有人到,高岭崎岖为坦途。”不仅展现出“瓷都”的发展史踪,更写出了景德镇瓷器的国际地位。
在瓷厂的作坊里,一排排造型各异的瓷胚,端庄静穆,古朴素雅,展现着陶瓷的古老神韵,工人师傅稳重灵活、如同杂技般的制胚手艺,在我看来近乎神奇。瓷器陈列室灯光璨射的柜架上,那些光洁如玉却风格迥异的瓷器珍品——“青花”素静雅致、“玲珑”晶莹灵秀,“粉彩”妩媚多姿,“色釉”端庄大气,面对不同凡响的四大名瓷,除了惊艳,再无言语。怪不得它们初传欧洲就被贵族们视若瑰宝,重金收藏。
感慨之余,思索万千。倘若没有烈火的焚烧,没有工匠的造型,没有师傅的传神画笔,何来如此璀璨的光芒?何来“明如镜、白如玉、薄如纸、声如磬”的赞叹?一双双智慧的眼睛,一双双灵巧的双手,一道道精细的工序,一层层神奇的釉彩,一副副精美的图画,一件件精致的瓷器,就像经历磨难方成佛的修行之人,在顿悟的瞬间,散发出神光,耀了凡人的眼,收了凡人的心。
有人说,瓷器如同美玉,同样是无价的东西,一百个人会有一百个眼光,我却不以为然。美玉先源于天然,后经人工雕琢,最终成为宝物。而陶瓷却是完完全全人工打造,是国人高超智慧的结晶,原料仅仅是高岭土,经过练泥、拉胚、印胚、刻花、施釉、烧窑、彩绘……72道工序,经历1200℃以上的高温焚烧,经过能工巧匠们的精心制作,最终锻造出的美轮美奂、莹润如玉的珍品。这就是技术、这就是智慧、这就是艺术,这才成就了民族瑰宝的名声。
我无可救药、却又无可奈何地挑选着它们,深深无奈于这些精美器物的昂贵,念念不舍于这些美丽器物的魅力。可是,当我带着不可尽得的巨大遗憾,无比炫耀而满足地回到家中,却又陷入无比的纠结——看着这些玲珑剔透的瓷器,薄透轻盈,柔润晶莹,似乎吹弹可破,觉得用它来喝茶、吃饭,简直是暴殄天物、骄奢淫逸,如此美好的器物,生来就是让人欣赏的,我怎么舍得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