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翟西滨
天命之年,愈加怀旧。每当看到天真浪漫,嬉戏玩耍的孩童,脑海中就会浮现自己那段“孩儿王”的人生经历……
1976年4月27日,春雨霏霏,咸阳地区几千名知识青年云集市中心广场高大的毛主席塑像下,参加一年一度声势浩大的“上山下乡出发仪式”。会后,我来到远离市区30里外的周陵公社南贺大队第四生产队插队落户。1979年初,由于我好学肯钻,大队让我担任村中首位学前班老师,这对村上可谓一桩新生事物,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孩儿王”。
学前班的教室是我们知青大灶的饭厅,由于知青招工的招工,参军的参军,大队知青所剩无几。因而,知青大灶已停办。课桌是村上社员用土坯砌成的“土台子”,一排一排,凳子是学生自带,就连墙上挂的黑板也是从大学校借来的。教室无灯、无窗、无门,尽管条件简陋,学前班还是招了60多名学生,小的7岁,大的9岁,老师就我一人。每学期按大队要求,每位学生收取两毛钱学费,全班下来仅有12元之多。
那时,学前班无固定教材。我记得语文从“a、o、e”汉语拼音字母教起,数学从“1、2、3”阿拉伯数字讲起,我还教孩子们唱《我爱北京天安门》、《红星照我去战斗》等少儿歌曲,孩子们喜听打仗的故事,我就给他们讲《东海小哨兵》、《鸡毛信》……我用学费购置了图书、跳绳、铁环等少量的课外读物和活动器材;课余,我和孩子们的腿搭在一起玩“搭花轿”、“丢手绢”游戏或组织适当的体育活动。起初,社员也视我为“孩儿王”,只要孩子不打架、不出事就行了,至于能否学些啥,期望值不高。不久,社员看我把孩子们带得能歌善舞,会写字,有礼貌,不少社员寻情钻眼要把低龄孩子放入学前班。面对学生,我有句口头禅:“老师是大朋友,学生是小朋友,大朋友愿意和小朋友交朋友。”正是凭着质朴的情愫与孩子们心灵沟通。教学中,我因人施教,好的表扬,差的批评,当然也少不了必要的体罚,每晚我要为白天未到校的学生单独补课(借此,亦打发我夜晚的孤寂)。
夏收时节,我组织全班学生,每小队拾一晌麦,把这命为“劳动课”;为使孩子们拓宽视野,我把自己的半导体收音机拿到班上,每天下午准时收听中央电台的“小喇叭”节目,把这命为“思想课”。
根据自己嗜文之特长,创作改编了许多儿歌,其中一首《拍手歌》颇受孩子们喜爱:你拍一、我拍一,早晨起来把脸洗;你拍二、我拍二,女孩子要梳小辫;你拍三、我拍三,准时到校别贪玩;你拍四、我拍四,认认真真来写字;你拍五、我拍五,讲究卫生不玩土;你拍六、我拍六,下课屁股扭一扭;你拍七、我拍七,放学排队要整齐;你拍八、我拍八,团结互助别打架;你拍九、我拍九,补丁衣服不嫌旧;你拍十、我拍十,拾金不昧要诚实。《拍手歌》易学好记、朗朗上口,使孩子们从中受到潜移默化的教育。譬如:哪位学生玩土,别的学生就喊道:“你拍五、我拍五,讲究卫生不玩土。”
人与人的交际不在年龄大小,我爱孩子,孩子亦爱我。深秋的一天,我正在知青院剥队上分给我的包谷,谁知,全班学生都来了,还抬来4只“木拾”(方言:盛作物的木容器),要帮我一同剥包谷,别看他们年少,干起农活比我麻利,有个男生学着我的腔调:“今天是劳动课。”看着这些活泼可爱的孩子,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和幸福感充溢心间。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寒假到了,这意味着学前班的孩子“毕业”,要到大学校上一年级了。最后一堂课,当我那句口头禅:“老师是大朋友”刚出口,全班学生就异口同声接道:“学生是小朋友,大朋友愿意和小朋友交朋友。”说完,一位男生放声哭了起来,我有点茫然,走到跟前一问,那位学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老师,你跟我们一起到大学校吧!”看着他天真无邪、难分难舍的样子,我强忍着自己的感情,掏出手绢,为他擦拭眼泪和鼻涕,也纡解一下自己的心结。不知是学生感染了学生,还是我不经意的举止打动了学生,更多的男女学生抽泣起来:“老师,你就教我们吧!”不少学生都这么央求着。真的,那一刻,我的双眼模糊了……
时光如梭,岁月如歌。前不久,我接到一个电话,“您好!是张老师吗?”我很诧异,由农村进工厂,后到事业单位,我再未干过教师。于是,立马回应:“你可能打错电话了。”他执拗地说:“我多方打听才得知您的手机号呀!”电话那头显得十分动情,他自报姓名,说是我插队时教过的学生并一再申明,当年曾得到一块我奖给他的散发芳香味的彩色橡皮。嗬!我忘得一干二净,他却记得这么清,深入交谈,得知他现是市区一家小学校长,非要改日见我。盘算我教过的学生,如今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此番通话令我兴奋不已。一日为师,终生难忘。我曾经“孩儿王”,不足两年阅历,时隔35年,学生还念及我,您说,我能不感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