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窦俊彦
那一年,离年关越来越近,父亲和母亲要来我居住的小城过年,可惜,却被家里养的一头猪挡住了行程。
母亲在电话中埋怨说,都怪你爹,去年村里来了个收猪的,人家要咱家的猪,可你爹为了多卖几十元钱,就是拽着不松手。这下倒好,一头猪养了快两年了,肥得像头牛,人家猪贩子来看看都摇头走了。
母亲的抱怨声,使我想起了父亲的很多犟。
我上高二那年,家里种了十亩烤烟。父亲为了将烟烤得好,白天整日在烟地里忙活,晚上又要在烤烟楼旁边的小屋子看火。尽管很辛苦,可父亲总喜欢在上地时候,将他烤出的金黄烟叶,揉搓一把,装进衣袋里。在田间休息时,拿出一片纸,捏出烟沫,放在纸上,然后将纸卷成棒状,再用唾沫将纸的接口粘好,然后划根火柴,点着后,边吸着烟,边看着满地碧绿的烤烟,心中感到无比惬意。经过连续三个月的劳作,终于到了收获的日子,父亲听说堂哥在另外一个镇的烟站有熟人。为了能让烤烟卖个好价钱,父亲不听母亲的劝告,连夜拉着烤烟,跟着堂哥到了那个镇子去卖烟。结果,堂哥的烟卖了好价钱,父亲的烟却卖了个最低价。平均下来,一亩地就差不多四五百元。那时,每逢周末,我也从学校回来,帮着父母摘烟、绑烟。一家人的辛勤汗水,就这样让父亲的犟给断送了,记得自己那时没少腹诽父亲。
我工作之后,父亲不种烤烟了,改栽了苹果树。我对父亲说,你就别栽那么多树了,我现在工作了,你跟我娘好好歇歇吧。父亲瞪着眼,说,你说的那是什么胡话,难道不种让地长草?我和你娘现在还能干动地里活,要攒点钱将来养活自己。我说,我现在工作了,在咱们村里也算有身份的人,你们种地,这不是给我脸上抹黑么?父亲将头拧过去,愣了半晌,丢给了我一句话,以后嫌我和你娘给你丢人,你就别回来。父亲不听劝,地里最终栽上了苹果树。从此,每年国庆,人家是出外旅游,而我和妻子是回家帮父母摘苹果。记得那年苹果刚获丰收之后,价格挺好,就连落果都卖八角多元一斤,套袋的苹果卖到了两元多钱。我们都劝说父亲赶快卖苹果,可父亲就是不卖,他还等着果商加价。我们将他逼急了,父亲就气恼地说,我种的苹果,我做主,我的事你少管。后来,苹果价真的跌了,父亲的套袋苹果连落果价都赶不上。
由于父亲的犟,家里虽然种过烟、药材、苹果,父母包括我们这些子女,都没有少下过苦,可家里从来没有因为种这些东西大富大贵过,一直保持不贫不富的状态,这使我们包括母亲,从小到大,一直对父亲耿耿于怀,颇有微词。
直到我有了孩子,随着孩子慢慢长大,生活的磨砺,不知何故,我心中对父亲的不满,竟稀释得几乎为零,留下的只有理解。
听完母亲的话,我说,实在卖不了,那就杀了过年吧。没想到,父亲这次却没有犟,而是找来了人,很快就杀了那头猪。他拉着猪肉,到街道去卖。遇到买主,便喜形于色地说,我要尽快卖完猪,然后到儿子那儿去过年了,这猪肉,可以给你算便宜点。
这是父母第一次来我住的小城过年,我和妻子为迎接父母的到来,准备了该准备的一切。可是,父母最终没有启程。因为父亲就在卖完猪肉当天,脑溢血突发,就这样不辞而别。
父亲最后一次没有犟,却给我留下了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