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荣彪
孩提时代的事大都被流逝的时光所湮没，唯独“窃书”这件事让我一生难忘。
当年，我参加初一年级作文竞赛得了一张奖状，从而写作的兴趣一发而不可收。想提高写作水平，可是70年代除了课本之外辅导材料很匮乏。有一天听同学说新华书店有卖作文选的。我放学后去看了看，看了第一篇，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这文章文字流畅，生动感人。看看定价是3角3分，这正是我住校一天的伙食费，我不能一天不吃饭。向谁借呢？那个年代学生的钱都没富余。我只有把它放回书架上依依不舍地走了。第二天又去看了一会儿。拥有那本作文选的强烈愿望驱使着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横下一条心当一回偷书贼吧。况且依孔乙己老先生所言，读书人窃书不叫偷。我瞅了个空子，迅速把书掖进裤腰，背着手往外走，恍若听到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逃也似的溜出店门，如芒刺背地回到学校。既满足又羞怯，总觉得干了件见不得人的事。不想这么多了，到手了就如饥似渴地读，中午、晚上、课间的时间都用上了，连上课都时不时地看两段，边看边摘录，不到两天就看完了。看着完好无损的书，想想还是偷偷送回去心里才踏实。
放学后我把书放进书包怯怯地向书店走去。顾客稀少，店员又坐在柜台旁边，我没有机会。正在门口踯躅，店员发现了我，招招手说：“进来，进来！”那是个中年人，很瘦，高鼻子。
我吓得发憷。想溜是来不及了，只好耷拉着脑袋走进去。
“你知道我叫你什么事吗？”
“知道。”不由地心里一怔。
高鼻子语气缓和下来：“你偷书那天是第二次来书店，对吧？”
“对！”我压低声音说。
“其实你往裤子里塞书时我注意到了，没想到吧？”
“没有。”我机械地回答。
“当时我本想让你把书拿出来，只因为那天店里人多，会把事情弄得很糟。况且偷作文书的人肯定是写作爱好者，又没钱买，算了吧。如果看不到你，只有从我这个月的工资里拿3毛3给你垫上。今天正好你来了，那么赶紧看完送回来，小心别弄脏了。”
“那本书我带来了。叔叔，还给你。我错了。”还书时，望着他那张瘦脸上的大鼻子，我鼻翼发酸，眼圈湿润，喉头僵硬。
那年我不满12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