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鸽子
冬日里一个暖暖的午后,不经意间翻阅日历,竟发现母亲的六十岁生日已悄然而至。母亲六十寿辰,该是值得庆贺的事情。而这一刻,我并没有接收到来自心灵深处的喜悦的讯号,相反,倒添了几分不可言状的惆怅。六十岁,便是意味着母亲的脚步已经漫过了人生大半的轨迹。便意味着,我的母亲正日渐老去,直至老态龙钟、步履蹒跚。这是多么令人揪心的事情!这样想着,便想为母亲写些什么了。于是,我伏案桌前,再不敢怠慢。
母亲是勤劳的。伴随着弟弟妹妹的相继出生,父亲微薄的薪水难以养家糊口。母亲几番思量,便借来本钱饲养蛋鸡。买回来的小鸡崽被圈养在厦屋里闲置的一面大炕上,母亲总是在夜幕降临的时侯将炕煨热,冬夜寒气逼人,大概到了半夜时分,母亲又会轻手轻脚起来,在炕眼里添加一些柴火,生怕冻着了那些脆弱的小生命。即便如此,当我在凌晨六点睡眼朦胧地起床上学时,总还会看见母亲弯着腰,一条腿跪在炕前冰冷的地上,又一次在烟熏火燎中“咳……咳……”烧炕的情景。直到那些成年的母鸡产蛋,母亲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母亲的性情相对内敛。记得小时候,母亲很少夸奖我们,即便我考取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捧着“三好学生”的奖状,激动万分地递给母亲看,母亲也只是满意地笑着,说上一句:“不要骄傲,继续努力”。接着便默默地走进厨房,给我煮上两个荷包蛋当做奖励。在我考试失利的时候,母亲却总会坐在我的身边,温言软语地鼓励我安慰我,直到我走出阴霾,重拾信心。那时候,高中毕业的母亲是村子里的文化人。因为成分问题母亲未能如愿参加高考,这是时代造就的悲剧,也成为她一生的憾事。所幸,我和妹妹皆成绩优异,母亲应该会有少许的安慰。一年又一年,堂屋里的那面墙上,红彤彤地贴满了我们刻苦学习得来的奖状,在别人家里,那是用来张贴年画和悬挂相框的地方,母亲刻意将它预留了出来。她知道,对于孩子,那是莫大的荣誉。
在村子里,母亲的心灵手巧更是出了名的。八十年代初期那个物质尚且匮乏的时代,在偏远的西北农村,孩子们的衣着服饰远没有今天的光鲜靓丽。而我的母亲,却用她的一双巧手,满足了一个小女孩对美的追求和向往:母亲会用替别人织完毛衣的余线为我织成一顶漂亮的“小红帽”,那帽子的顶上还有漂亮的璎珞和流苏;母亲还会托人从集市上买来洁白的蕾丝花边,别出心裁地点缀在为我缝制的衬衣上。很多时候,她只是稍稍留心一下别人穿着的漂亮服饰,回家来几番琢磨,便能缝制出一件来与之媲美。少年时期,我穿着妈妈亲手缝制的一件件漂亮的衣衫,迎来了多少羡慕的目光。直至今天,每忆及童年,母亲在灯下为我连夜赶制新衣的画面都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母亲便是那样用她丰满的羽翼庇佑着我们,悉心地教导着我们。几年后,求学、工作,到市里再到省城,我离那个黄土塬上的小村庄越来越远,母亲却一直守候在那里。默默地、恪尽职守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直至弟、妹相继实现“鲤鱼跳龙门”的梦想;直至爷爷寿终正寝、瘫痪十余载的奶奶含笑九泉。也因此,母亲获得了乡里颁发的“好媳妇”奖章。
如今的母亲生活在老家的城市,照顾着身体欠佳却依然在建筑工地上不辍劳作的父亲。两座城的距离隔开了我们,只有节假日里,我才能够带着孩子回老家与父母相见。母亲依然拿我当儿时看待,而我终是长大了,难免在很多问题上与她的意见相左,于是,彼此之间频繁地为小事争吵计较,没办法亦没有勇气看着她的眼睛安静地说声我爱你。然而一旦离开,独处时想起一些,眼泪便一滴滴落下,恨不得瞬间变小蜷缩回她的怀抱。
坚韧如蒲、清白如莲、淡泊如泉——妈妈,这便是你,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