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栽棵树吧，把春天栽在心里”，浏览一个公益网站时，看到这样一句话，霎时心中灿然，想起遥远的乡村，想起一些植树的往事。
栽棵树就是养个孩子啊，我还在乡村居住时，邻居奎叔常这样念叨说。那时他还未娶，五十多了还孤身一人。每逢春天，他都会在房前屋后，见缝插针，栽些苹果啦，桃啦，杏啊，几乎什么都栽。果实成熟时，果香飘逸，大半个村子都能闻得到。
后来，他承包了村南的小山，搬去山上住了。平日看护山林，春天栽树。原本光秃秃的小山，在他的治理下，披上了一身绿装。春节回乡时，我去山上看他。他已经娶了老伴，但没有子女。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围着山转悠了个遍。他的神情很自豪，像是骄傲的将军，在检阅他的部队。走在树丛中，他抚摸着一棵棵树，笑意盈盈，仿佛抚摸的，真是他的孩子。
不仅是奎叔，村里人对于栽树，都有着特别的情结。
谁家盖了新房，房前院后总要栽些树，让房子有了绿意，添了生机。如果房子建在河边，那么院前是一定要栽垂柳的，让它袅袅娜娜，站在院门前，守着一河水。等到树长高柳叶长密了，夏天坐在树下，摇着蒲扇乘凉，听蝉“知了，知了”，看河面波光粼粼，该有多惬意。
谁家生了孩子，也要种树。生个男孩呢，等他长大了，做家具娶媳妇，生个女孩呢，做家具当嫁妆。种树的时候，人们的心里是乐呵呵的，看着埋在土里的树苗，仿佛是在审视自己的孩子。看着看着，就仿佛看到了小树在长大——栽一棵树，那就是栽一棵希望啊。
村里人不养鸟，但村里人懂得“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天气好时，拿个板凳，坐在村口那棵枝叶茂密、树冠巨大的槐树下，就会听到一场免费的音乐会。当然，乐手是黄鹂、百灵鸟，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们。这样的乐曲，洗涤心灵，是天籁。
我家的院子也栽树。记得母亲曾栽过一棵柿子树，当时已经长出新叶，但只因我往树根倒了一盆洗脸水，树就慢慢枯死了，让我伤心了很久。母亲说，树也是爱干净的。后来，母亲又栽了一棵石榴树、一棵樱桃树，每到夏季果实累累，引来贪嘴的白眉雀偷偷啄食。
我栽过三棵香椿树。在院子里坚硬的地面上，我抡起镬头，一点一点，硬是凿出了三个坑，然后从河里挑来了水，将树苗栽上。此后，每天外出归家时，都要看上几眼。长到第二年春天，香椿树就奉献出它鲜鲜嫩嫩的芽儿，让我吃上了香喷喷的椿芽炒鸡蛋。
如今又到初春植树时，只是，我已远离了故乡。在城市钢筋水泥的地面上，上哪儿能栽下一棵树呢？
栽不下，那就栽在心里吧——把春天栽在心里，明媚生命的每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