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江
又是一个周末,我琢磨着该回老家看看父母了,给他们带一些油糕、粽子,陪他们一起提前过端午节。
就在我盘算着该买什么东西、怎么坐车回去时,二哥来电话说母亲摔倒了,昏迷不醒。我感觉天塌下来了,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母亲躺在抢救室的病床上,双目紧闭,身上连接着心电监护的各种导管,插着氧气,床沿外挂着尿袋。我用力去掐她手和脸上的肌肉却毫无反应,除过呼吸声外,我再也听不到母亲的任何声音,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大夫说母亲是颅内出血,应做开颅手术清除血肿,但考虑她年龄大、体质差、血压高,我们艰难地选择了保守治疗。
母亲在医院住了五天,一直在病床上昏迷了五天。我们兄妹五人轮流守候在病床前,为她翻身、擦拭身子、接屎倒尿,期盼母亲能醒过来的奇迹出现。前两天病情还算稳定,从第三天起,母亲开始发烧,且高烧不退,心率和血压不稳,忽高忽低,每天输液多达十几瓶。但无论医生有多么高超的回天之术,母亲还是走了。
母亲走了,走得那么悄无声息,她对家人、连日夜守候在她身边的父亲都没顾得上说一句话,就这样静静地走了,永远地走了。
父母年逾古稀,双目昏花,步履蹒跚,我常常想着他们在世的时间有限,平日想方设法常回家,尽可能多陪陪他们。我也常常担心父母有个三长两短,每每一个电话就让我胆战心惊,特别是深夜的电话铃声让我的心常常悬到了嗓子眼。
没想到“五一”假日探望母亲竟是我和她最后一次团聚。那天,天气晴朗,母亲心情很好,我特意为她包了一顿韭菜鸡蛋饺子,她竟然吃了两碗半,直夸我做的饺子香。那晚,我留在母亲身边,陪她唠了半夜,直至母亲甜甜地进入梦乡。第二天,我帮母亲清洗了床单和衣服,蒸了两笼馒头。午饭后,我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母亲剪了发。看到母亲又厚又长的白发,我搬了把藤椅放到院子的核桃树下,扶母亲坐在藤椅上。沐着初夏的夕阳,我拿起母亲平日缝补衣服的剪刀,一下一下,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帮母亲把头发剪短剪薄,又仔仔细细地为母亲洗了发。母亲坐在椅子上,满脸笑容,她说这发一理满身轻松。我也陪着母亲开心地笑了。
夕阳西下,我踏上了返城的道路,母亲拄着拐杖蹒跚着将我送到村口,嘱咐我坐车要当心,注意安全。这也是母亲最后一次站在村口送我,以前我感觉母亲送我时叮嘱过于唠叨,甚至有点烦,如今这种唠叨没有了,我反倒不自在了,站在村口候车常有一种失落感。
“疾劳早夺慈母命,悲风难诉儿女情。”门框上洁白的挽联无声地诉说着伤痛。77岁的母亲就这样走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和节俭家风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整理母亲的遗物,崭新的毛巾被、床单、被套、马甲被整齐地叠放在柜子里,一条手绢中包着几双贴着标签的袜子。母亲平日在家穿着朴素,有些衣服还打了补丁,我常劝她穿好些,母亲总笑着说:“我老了,穿也是浪费,再说咱农村土大柴草多,也穿不好。”说了多次,买的床单、被套母亲就是不用,她说要留给孙女做嫁妆。在柜子的五个不同角落,我看到了母亲留下来的钱,最大的面值一百,最小的仅一毛,有一沓是十元连号的,另一沓是五元连号的,还有两张1980版已停止发行的十元币,总共935.8元。以前母亲视力模糊,连钱都辨不清,为方便使用,我为她兑换了一些小面额的钱,可谁能想到,她竟没舍得花又留下来了。
按照习俗,在母亲去世后的“三七”那天,姐姐们特意来看“母亲”,给她带来了油糕、粽子、绿豆糕等端午节礼品,可母亲却永远地走了。我们将礼品献在母亲的遗像前,将剥开的粽子放在她的坟头,心中默默地祝福母亲:端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