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建海
孩提时,我特别喜欢夏的夜晚。那夜晚里,我从未感到白天的酷热与心躁,只有玩得痛快,心的愉悦。
夕阳尚未晖尽,月亮已跃上屋脊。我匆匆吃罢晚饭,一刻也不愿呆在家里,拔腿就往巷头跑。常常只我一人,抬头望望薄如羽翼的月亮、若隐若现的星星,远方终南山依稀可见,这才忽然想起,跑跳着到巷子里四处招呼小伙伴们一起出来“玩游戏啦……”游戏正玩得如痴而火热,不时拂来阵阵凉风,特意助兴般,使人刹那间爽到了心里。
不一会,天暗了下来,朗空里一轮皓月,皎洁的月光静静地飘落、轻浮在平整的黄土地上,透着一种绒柔的质感,泛着醉美的黄晕,似雾若霜,给这夏夜增添了几份朦胧、适宜。月色下,看小伙伴仅能辨出面部的轮廓,好似罩着面纱,隐含着夜的神秘。
那时巷头是一大片空地,一侧有两棵老槐树,粗的那棵一个大人也环抱不过来,一棵稍细一些,都根深叶茂。槐花开放的时日,老远便能嗅到沁人心脾的槐香,满树青头变白首,竟引得无数路人驻足观赏,当然这里也成为了周围人折摘美味的集市,多时竟围拢上百号人呐。树是老辈们栽下的,原来很多,只存留下这么两棵。那时我们并不关心这些,也不懂得大人说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喻意,但这树却是我们玩耍的极好所在,白天树下玩“跳方”、“老鹰捉小鸡”、“滚铁环”,还不时攀爬逞强;晚上树旁“丢手绢”、“捉迷藏”、“守监狱”、“过家家”,追逐躲藏呐,扮大人结婚过日子呀等等。离这里不远处,有个菜园子,里面大大小小数棵不同的果树,明月下透过浓密的叶隙,落下斑斑点点,铺成一地花影,若人身处其中,即使近在咫尺也难看得清。
还记得“锦学叔”是个故事大王,兴致来了一晚能讲出好多诸如《聊斋志异》、《西游记》、《天方夜谭》等等的故事,若讲到诸如孙悟空、狐狸变美女、牛郎织女之类小孩子喜爱的,我们也会围过来听得津津有味,这时对胖婶讲的“小白兔”的故事早已没有了兴趣。
“天不早了,该睡觉啦”大人们冲我们高喊几声。军令如山倒,孩子们多是不尽兴地悻悻散去。夜晚了,我却久久不愿回去,似乎玩耍永远也无法尽兴,只有独处才能达到一享天地的极致,仰面而卧,展开双臂,那种背负大地,面对碧空星月,地当床天当被是何等的畅快、惬意……月儿微移,盯久了晃着眼,星星却更密、更亮了,漫天一眨一闪的,显示出夜空的幽深静谧……
孩时的夏夜,虽然清晰,可毕竟离我越来越远。夜幕降临,街灯亮了,楼房明了,流灯似火,五光十色的霓虹耀眼炫目,卡拉OK、夜总会、广场乐火爆出一片片现实的喧嚣,那亮着的窗口、摊点、店厅,时而传来搓麻声声、猜拳行令,使人本已禁耐不住的闷热和浮躁,更增添了几分烦扰。想到深处,不由隐忧起“低头族”会不会错过碧空星月的景致与心灵的震撼。
“长大”如果意味着陌生、丢失、混沌、欺诈、豪夺、奢靡、压抑、沉重与异化,那就应该思考与学会如何可持续地健康长大,甚或内心情愿别长大,怀留住那弥足珍贵的自然、淳朴、生性、鲜活、舒畅、虔诚、善良、愉悦、梦想,以及灵魂的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