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首民
如果把父爱比作大山,那母爱就似清泉,它像幽谷岩石间滴淌的甘泉,轻轻地滋润着脚下的青石、泥土、小草,春来秋往永不停。78岁老母五十余年惠赐我们兄妹三人的母爱伴随着她的操守,如清泉般润泽了我们心田。
母亲瘦削的身子,花白的头发,爬满皱纹的脸上布着两只深深的眼窝,一双大眼上方对应着黛色柳叶眉,每每慈祥的笑容绽开,脸颊酒窝就显现出来,足以让人看到其少女时的超高颜值。母亲出身农家,听姥姥说,母亲五岁到十一岁每年正月里都是县城东关街高架“铁棍”(当地的一种社火)的“仙女”,又由于伶俐体弱一直被姥爷娇宠,兄弟姐妹也都事事谦让,农活家务很少沾手。但结婚(父亲随军不在家)生下我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收割自留地庄稼、推石滚子磨面、晚上做饭烧炕,给我喂饭洗尿布等农活家务忙个不停,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我三岁的时候赶上饥荒年,当时农村实行大锅饭,各家粮食、锅盆都集中到生产队大灶,由于缺粮冬天就开两顿饭,傍晚我们就喝一点姥爷从大灶打回的能照出人影的包谷糊,天擦黑肚子就咕咕叫。那时母亲是军属被照顾到县城国营饭馆打工,每天晚上都要用搪瓷缸给我带回一小团夹着肉汤的米饭。一到晚上,姥姥就盘腿坐在热炕上搂着我,嘴里哼着好听的童谣等着母亲下班回来。我后来多年都确信母亲告诉姥姥“吃不完,给滨儿带回来一点”的话,直到三十年后说起此事,母亲才说她当时白天在食堂喝下过面条的糊汤,洗锅时铲一点残留的包谷糊锅巴充饥,把工钱全给我买成了米饭。
记得那天晚上,我倚在姥姥怀里,在好听的童谣和轻轻地摇晃中迷糊起来,突然听到了屋外一声熟悉的咳嗽,我机灵地从姥姥怀中溜下炕,喊着“妈妈”迎了出去,急急地把母亲拉回屋,小手从提兜里熟练地拿出搪瓷缸打开盖,却发现只有几颗米粒,我仰头望着母亲难过的表情,失望地大哭起来。母亲急忙把我搂在怀里哄着说:“滨儿不哭,你的米饭救了一个快饿死的小娃,妈明天一定给你带更多米饭,还有肉肉”。
在我哭闹的间隙听母亲给姥姥说:“街上遇到山里来的一个婆姨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娃,几天没要到吃的,躺在街边屋檐下快饿死了。就过去想把缸子里的米饭匀她一点,谁知婆姨一把抢过去就把米饭往娃嘴里塞,完了不住地向我磕头。看着满嘴塞着米饭吓得直哭的娃,我扶起了婆姨。”现在想来,那天母亲虽没能给我带回米饭,却将善良的种子播种在了我朦胧的记忆中。
我上小学时随着父亲举家到了北京后又辗转西安,期间妹妹、弟弟相继出生。妹妹8个月母亲就没了奶水,妹妹什么都不爱吃,整天哭闹。为了给她喂鸡蛋羹,母亲每天就让我和父亲拿着盆子、拨浪鼓,她吃一口,我们鼓盆齐奏,直到哄着她吃完一小碗鸡蛋羹;弟弟小学三年级得了急性黄疸型肝炎,母亲将他安排在里屋,不许家人与他接触,但她自己却不顾被传染的危险,白天给他喂饭喂药,晚上与他同睡一床照应。整整40多天,弟弟痊愈上学了,母亲却因劳累过度而病倒了。
如今,父亲已过世,母亲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坚持独居。每每窗外风雨起时,我们三兄妹的手机铃声总会响起,耳旁传来母亲添加衣服的温暖叮咛。前些天全家人给母亲过生日,我调侃她给自己许了什么愿?她神秘地小声说:“祝你们三个全家身体健康,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