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宏伟
父亲、母亲因为家里头的那头猪吵了起来。
父亲：“那个畜生把好好的猪圈祸害得不成样子了，明天收猪的人来了，趁早把这个祸害处理喽。”
母亲：“你眼不见心不烦了，过年吃甚？亲戚来了，你拿甚招待？”
父亲被母亲问住了，无言以答，害气得一把拉熄窑洞上方的灯泡，喊了一声：“睡觉。”
父亲哪有心思睡觉？卖猪是今年家里的一件大事，他怎能睡着。
上个月，家里那头长得膘肥体壮的猪突然性情大变，坐卧不安。那只厉害的鼻子像把铁钩一样，把猪圈上很多石头拱了下来。一天夜里，这头猪成功翻出猪圈，跑到村头一个母猪圈里。直到第二天，村头户主赶来告诉了父母亲，父母亲才大概知道了猪祸害猪圈的原因。猪被赶回来以后，父亲狠狠地把猪抽打了一顿，就快让它皮开肉绽了。父亲把邻村驼背的赤脚兽医叫来看情况，驼背兽医看完后，扶了扶老花镜，结结巴巴地说，猪没阉干净，变得焦躁不安。
父亲怕猪再次越圈而出，便从河滩上拉来一牛车石头，垫高了猪圈。但是没过多久，猪再次破圈而出，去了村头……
父亲忍无可忍，决定卖猪。父亲想卖猪，绝不仅仅是因为猪六根难断，难舍世间情感。再不卖猪，日子怕过不下去了。这头猪对全家人来讲，一年的油星子全部来自它。腊月杀猪，在农村是件相当壮观的事情。过年，拿猪肉招待上门的亲朋是一贯形成的风俗。但是今年家里经济拮据，加上地里收成又不好，所以急需卖掉这头猪补贴家用。
可是母亲不同意。为此，每晚父亲、母亲就因为卖猪的事吵嘴。
母亲真舍不得卖掉它啊。人和牲灵也是有感情的。今年正月，镇上闹元宵，母亲、父亲在镇上的畜牧市场买到了这只公猪，阉猪。父亲用尼龙编织袋翻沟越岭将猪背了回来。
打那以后，母亲像照顾自己的子女一样悉心喂养这头猪。在母亲的眼里，猪和地里的庄稼一样重要，是需要用心用情去照料的，留不得半点马虎大意，容不下丝毫懈怠偷懒。母亲用糜子、洋芋、玉米糊糊、野菜、泔水等喂养这头猪长大，看着猪一天天长大。为了让猪吃得更加健壮，母亲还跑到集市上买了昂贵的骨粉来喂养。夏天的时候，母亲来到河槽里，砍一些烫菜叶子给猪吃。父亲常抱怨地说，你对那头猪比对我还上心。而母亲常在与村里人的交谈中，提起家里头喂养的那头猪，这时候，母亲心里的自豪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现在，要卖掉这头猪了，母亲一下子难以割舍。可母亲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早上吃完饭后，父亲已经联系到收猪的了。
收猪人用手沿着猪脊梁大致量了下尺寸，便开口问父亲要卖多少钱。父亲甩口而出，要卖九百块钱。收猪的人迟疑了一会，问父亲能不能少点？父亲就说，八百元一分钱也不能少了。收猪的人笑着说，成咧。
母亲给父亲白了一眼，显然是责怪父亲减了那一百块钱。
一会儿，两根绳子绑在了猪身上。一根绳子绑在猪身上，一根绳子套在猪嘴里。父亲在猪屁股后面推，收猪的人在上面拉，猪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声，直击人的耳膜，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一片哀嚎中……
母亲看着那头被装上车的猪，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父亲揪了一把花白的头发，把钱递给母亲。母亲看都没看，把钱扔给父亲，提着猪食桶，向家里走去……
村子恢复了宁静。父亲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