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亚斌·
2011年我因身体不适回到矿区养病,我每天下午六点前雷打不动地到一处山岗上散步,这里可以俯瞰沟里煤矿的工业广场,天轮、井架、矿工……
我每天去的地方也有一个人,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向工业广场上张望着,初冬的下午六点天开始暗了下来,但挂在柿子树上的柿子象火红的灯笼,红彤彤的,让人望了又望。
她看上去将近四十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也偏瘦,脸上挂着那种农村妇女特有的憨厚。
我斗胆问她在向广场望什么?
她笑了,带有着几分成熟的羞涩。她说,她男人在这个煤矿上班是协议工,五点三十分下班,到达井口也就六点了。她来这儿想看到他出井口。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井口的方向,我向坡下望去,工业广场有一排灰色的二层灰色的楼房,在高高的煤堆边有一个斜井井口,在井口的不远处一列列矿车象坦克一样慢慢地爬行着,矿车里,乌金滚滚,那是采煤工的汗水。
她说,每一天她最喜欢的是下午的六点钟,因那是第一批下班的采煤工乘坐人车到达井口的时刻,她说着,她又略带腼腆地笑了,她的笑容里透出平凡中的生动和无以言表的美来。
从她那笑着说着的话语中,我知道她三十八岁,有俩个孩子,儿子正上初中,女儿正上小学,孩子学习都很用功,她男人是家中老小,她们和公公婆婆一起生活,男人在矿上是协议工,干了将近八年,有转成固定工的希望,她把地里的活忙完了,孩子暂且由爷爷奶奶看着,她来到煤矿附近租了间民房,让她男人下班后有一口热饭吃,还有……
说着,她把风吹下来的刘海向上捋了捋,幸福满满地从脸上显了出来。
说着说着她眉宇间流露出忧郁的神情来,她说:丈夫去上班的时候,最怕看不见天轮转动。一次,她无意识地看见天轮几个小时都没有转动,她就急匆匆地跑下山坡,冲进绞车房问怎么回事,是不是井下出事了,她被绞车司机骂了出来,神经病啊,地面停电检修能转吗!虽然挨骂了,但她的心平静了,她知道井下是没事的。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平淡如水。而我,却分明感觉到,心里泛上说不清的五陈杂味。
她说,下井的采煤工脸是黑的,衣服是黑的,除了牙齿是白的,在旁人眼里是分不清谁是谁,可是我远远地一眼就能瞅中那个是我家男人。
说话的时候,工业广场井口人车拉上一帮矿工,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表,将近六点钟。
她不在说话了,眼睛盯着工业广场上的斜井井口。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块石头上,喃喃的自语道:又一天过去了,平平安安。
初冬的天黑得早,工业广场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她搓了搓手向我告辞。我知道,她看见她所想看见的人了,那个给她温暖和力量源泉的男人。
我说天快黑了你走慢点,她说抄小路很快就能到家,男人喜欢下班后喝一点,赶在男人到家前她把酒给他烫好。
看着她那娇小而又单薄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远处。那一刻我为她那淳朴的爱情所感动。不象城里人可以牵手走进影院看大片,或者坐在咖啡厅里寻找所谓的浪漫。她们是琐碎的生活,牵肠的惦念,在每日的担心守望中度过。矿工的爱情岁月就像是妻子亲手一针一针织的毛衣,贴身,暖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那些每日凝望中的牵挂,早已是烫好的美酒和热腾腾饭菜的挚爱。
准点爱情让我在喧嚣的都市中,看到在公交车,公园里腻在一起俊男靓女显得苍白而疲乏的心,深深地沉浸在一股殷殷的湿润中。
(建井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