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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山泉和涝池

2023年09月12日

□张从军

人们常用“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来慰藉和赞美那些怡情山水的人。大概因为自己是从渭北旱塬走出来的缘故,我对水却独有另一种复杂的感情。

恰巧前段时间去西安碑林博物馆参观,偶然看见一座石碑,名为《美原神泉诗碑》,属于唐武则天垂拱四年(公元688年)。碑文两面篆书,有序,有诗,内容是歌颂美原县(今陕西富平)金粟山的神泉。忽然我眼睛一亮,倍感亲切,就如同他乡遇见故人一般,也如荒漠之中碰见一泓甘泉。我的老家就在金粟山下,属典型的渭北旱塬,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大人们利用农闲时节去山上砍柴或割荆条编框时常常谈起神泉,那时候一上山就是一整天,中途午饭只能啃些干馍,喝些这泉水权且作为一顿饭食,只知道在他们心中这泉水是神圣的,在他们的言语中每每露出感恩和赞美。在干旱的季节,竟无论如何是不能和南方的青山绿水联系在一起,然而这汪泉水就像水的引子,在我的脑海中无意识地一圈一圈扩大,泛起记忆的涟漪,使我猛然想起村旁曾经的涝池,我们小时候的乐园。那里有绿树环绕,袅袅炊烟,有歌声笑语,人欢马叫,仿佛一幅浓妆淡抹的水彩画。

那时候没有机井,还无法从地下取水,人们只能靠天吃饭,所以对于雨水特别珍惜。仔细想想还是老祖先聪明,就势在村旁修了这么一个大约有三四亩地大小的水池,深约七八米,那时候没有水泥,就用红粘土把池底和四周反复捶打得结结实实,因为东边山上盛产石板,边缘就用长约1.5米,宽约40厘米,厚约15厘米的石板严严地围了一圈,因为时间久远,石板被磨得溜光黑亮,每当下雨,全村的雨水除了灌满水窑而外,就从巷道全部排向这里,说来也怪,可能因为粘土的天然过滤,水变得清亮而又不腐不臭。周围十几棵粗大的柳树,真实地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生活印象和村子的故事。

春天,水位下降,柳树发芽,最先从池底不多的水中传来一两声蛙鸣,就像报时一样,人们才迟迟换下厚厚的粗布冬装,似乎不约而同的说道,哦,春天到了。妇女们在黑光的石板上捶打浣洗着衣服,一边无拘无束地欢笑着,倾诉着,这里成为她们最自由的表演场。青壮劳力一担一担从这里挑着水去忙着栽树、育苗。每当夏天,大雨过后,池水猛涨,大人们总是提醒孩子们莫要到池边贪玩,注意安全,但总有那些胆大一点的,脱光了衣服跳入水中,还能来回游上几圈。每当傍晚,荷锄晚归的,扛犁牵牛的,总在这里停伫下来,或是为了消除疲劳;或是因看惯了黄土地,也来这里感受水的灵气和绿的惬意,算作一种换位休息;有的是为了让劳累一天的牛喝点水。这时候夕阳西下,没有了燥热,水面上飘来丝丝凉意,哞哞的牛叫声和柳树上的蝉鸣,真如同画中的水乡一般。到了秋天,水慢慢清冽下来,树叶也黄了,妇女们又回到这里,也不怕水凉,用涨得通红的手紧赶慢赶地漂洗自纺的布料,赶着为一家老小缝制冬装而准备。一夜的西北风过后,天气愈加寒冷起来,一觉醒来,涝池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孩子们不约而同地穿着笨拙的厚棉衣聚到一起,就如同燕子一般在这天成的溜冰场上欢叫着,飞驰着,只在这里,他们是欢快的、轻松的,没有雍肿,没有烦恼,流露着他们的天性和纯真。

时过境迁,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村庄的扩大,这里被填平,成为了人家的宅基地,紧接着就有了水泥的房屋和白晃晃的瓷片砌就的墙面,在夏日的阳光下泛着单调的光,吃水也不再靠天雨,而是有了自来水,牲畜也少了,随着实用功能的减少,涝池也就告别了相偎相依的村庄和这里数不清多少代人的陪伴隐身而去。现在剩下这神泉还在,只是不知道前两年因为炸山采石,它是否受到影响,水质是否还那么甘甜,但愿它还能完好如初。记住这乡愁,也算是一种精神的记忆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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