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红侠
父亲真的老了，虽然我从心里不愿承认。
当我打过去电话，一遍又一遍重复地问候着：“爸爸，最近身体还好吧，你都忙什么呢？”父亲却不断地打岔，所答文不对题，我知道他其实竭力想听清楚我的每一句话，他猜着想着，却全然不知，我只是一声问候。
父亲年轻时，腿受过伤，留下一点后遗症，走路脚步不齐，现在又因骨刺增生的困扰，走路真是一瘸一拐了，蹒跚着，颠簸着。过马路的时候，我紧紧拉着他，怕他过路口时躲不及飞驰的小车。
家里的饭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都变得绵软，父亲的牙也不太好了，偷偷望着他吃饭时缓慢而努力地咀嚼着食物。身上的衣服也穿得不再是那么平展，忘记把纽扣扣齐，忘记把挽起的裤脚放下…
我知道父亲已经老了，年轻时的潇洒已不再，日常生活中简单的对话、吃饭、走路，于他来说，现在都要去努力地做了，想到此，一股心酸浮上心头。
儿时的记忆，依然是那样的鲜活：赶集的路上，父亲给我们出计算题，都是他现编的，算不出来，就觉得那时他多烦人啊；有时去什么地方，路上他就又出一堆的谜语，让我们猜，这时就觉得父亲真有趣。那时，每次逢交流会，就会有戏班的人来，一家人都在台下看，小孩子看不懂，父亲就给我们讲剧情，让我们从看得津津有味中学到很多历史典故；他还因为自己的腿受过伤，自学针灸、画图、记穴位、自己练，还曾经救活了一个老乡的孩子；父亲会画画，懂简谱，字也写得很好，是挺博学的。
也许，正是因为父亲多才，所以，我从心里不愿承认他逐渐年迈的事实，当他老半天也听不清我的问候，我就会不耐烦地说：“不和你说了，找我妈接电话。”我想，他心里也许是有一丝失落的。当我一边帮他整理衣服一边批评他穿衣服不注意形象的时候，我想，他也许是有些无奈的。当他叮嘱我，要和同事和睦相处，好好上班的时候，我回复他“总是这么一句话，多么迂腐”的时候，我想，父亲是有一丝伤心的。当我不断地教着他，手机各个功能怎么用，他总记不住的时候，当让他别对电视上什么都大感惊叹，显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我想，父亲为自己慢于时代的节拍，是有些难过的。
其实，更难过的是我。一声简单的问候，就让父亲很开心，而我们的要求总是那么多，却从未真正地去想一想，父母想要的是什么？没人喜欢变老，没人喜欢自己变成一个无助的人。渴望爱与自信，才是日渐年迈的父母最想要的。父亲，我爱你，虽然我知道我做的不好，但我会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