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
进入峡谷以来,每天我都感觉到骄傲!
这是平生为数不多的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一天,十一个半小时,走了三十二公里,且行走在雅鲁藏布江五条支流中最大的一条——帕隆藏布江大峡谷。这条峡谷被驴友戏称为“骡马大道”,实为凶险多多的羊肠小道,它是观赏雅江大拐弯最为便捷的道路。
沙石路、河滩路、石板路、沼泽路、蚂蝗路、断桥路、塌方滚石路,形形色色的路,是平生未见过也没听说过,更没走过的路。“一日走遍世间路”感慨颇多!沙石路的尖石深浅错落,垫得脚掌疼痛发麻;河滩路舒展绵长,如足底按摩;沼泽路的黑色泥水四溢,令人叫苦不迭;蚂蝗路上小虫张牙舞爪嗜血如命,让人防不胜防;断桥路铁索左一摇右一摆,让人头昏目眩;塌方滚石路无处落足还得仰头望天,步步慎行以防落石“不请自来”……
一路上,江水奔腾,涛声始终陪伴着我们。走入密林,和涛声拉开距离,它便如背景音乐一般,淡淡的、缓慢而来,似抒情的小夜曲美妙动人;它的音量总是大于你,因为它是主人,你是客人,你来到它家作客,自然会细声慢语,而它占着天时地利底气当然盖过你;当你紧贴悬崖断壁,踩着不足两尺宽的小路,脚下五六十米深的江水奔腾汹涌,你会心惊肉跳两腿发抖得寸步难移,耳际不自觉地响起了“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诗句。若一旦失足,瞬间就会被每秒十五米的水流裹挟,再想见到你,只有到下游的印度或是印度洋。涛声震天掩盖着四周的一切,仿佛天地间惟有江水咆哮的唯一声音,胆怯无济于事,惟有向前,向前,是此刻的唯一选择。
拐了一道弯,断桥映入眼帘。原本数条钢缆横拉的溜索桥,横七竖八地横在谷底,钢缆在风中摇摆着。暴雨导致山洪冲塌了溜索桥。门巴人和珞巴人先前修建溜索,就地取材,使用大峡谷独有的“神仙绳”,它是一种多年生长的藤状植物,抗腐抗拉数年不坏。如今虽有了更先进的钢绳,可再好的钢绳也无法抵御泥石流。小的塌方无处不在,在猫跳峡附近,一处巨大的塌方横在面前,半个山体垮塌堆积,大的石块有三四层楼房那么高,令人惊骇。几天前一块落石击中门巴人的一匹骡子,滚入江中,转瞬就不见了踪影。塌方区足足有一千多米长,时不时还有大小不一的滚石落下,更叫人脊背发麻。“莫大声说话,快快走!”音量大的话语,就可能在峡谷中形成震动,造成落石。
旖旎的风光伴随着危险在峡谷峰回路转。走着走着,一会儿进入竹林,一会儿又穿过一片树林,半山腰云雾笼罩,后又走进红豆杉林,如在云中漫步。轻松养眼的时候不会长久,又会被突如其来的景象震惊:蛇,会在路中央横卧着享受冬日阳光的沐浴;蚚蜴,嬉戏打闹,时不时回头注视你;体型比内地大一倍的蜈蚣蠕动着,霸气十足,置你的存在于不顾。
累,绝非一般的累。连续不断的,旧累尚未缓解,新累又跟上来,一浪接一浪,一波紧跟一波,没完没了。同行五人中属我年长,我的停歇便让全队停歇,我的速度也是全队速度。匀速,微汗,不急不慢,我遵循着这个原则,尽量行进在前列。上山,上不完的山,在藏区,这里的海拔较低,仅为两千多米,可要持续爬山,仍然叫人气喘不止。一边走一边数着步子,由百步歇五秒,依次到三十步歇十秒。如此这样,过了一山又一山过了一难又一难,到达终点时,身心已近麻木。三十多公里的路程,门巴人负重,不紧不慢一般走两天,犟驴也要走两天,孔师傅的速度神奇,只要八小时,其他工友要十小时,我与他们一起走了十一个半小时。
身在地狱眼在天堂。这一日的艰难行程,对此言有了切肤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