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书店时偶尔瞥见著名诗人北岛的书《青灯》,像故人重逢,我瞬间竟有时光穿梭之感。遥想20多年前一个秋天的午后,我还是刚走进大学校门不久的新生,在学校书亭流连时顺手买了本《朦胧诗·新生代诗百首点评》。打开书,第一首诗就是北岛的《回答》,诗中新奇意象的紧密排列、对严酷现实的理性追问,都深深地让我震憾!随后的日子里,我一头扎进这本书里,北岛的《一切》、《走吧》,舒婷的《致橡树》、《四月的黄昏》,顾城的《一代人》、《感觉》,杨炼的《飞天》、《诺日郎》,朦胧诗人们用自己的作品,掀起了新时期文学第一拨浪潮。也正是这本书,将我带入了诗歌王国,进而领略到了新诗独特瑰丽的艺术境界。从此,北岛的名字就镌刻在了我的心里,没想到将近30年后,我还能与诗人“相会”,欣喜之情难以自已。
《青灯》是三联书店出版的一部散文集,书中写人记事,娓娓道来,文笔简洁而理性,讲述了诗人这么多年游走世界各地的见闻。这些人中,既有文学前辈冯亦代、蔡其矫,也有历史学家魏斐德、雕塑家熊秉明,还有诗人艾基等等。在书的序言里,北岛写道:“窗户,纸和笔。无论昼夜,拉上厚窗帘,隔绝世上的喧嚣,这多年的习惯——写作从哪儿开始的?”然后诗人笔锋一转,回想自己十五岁时开始的作家梦,再到他十九岁时当建筑工人,那时就开始动笔“寻找文字的重心”,一路走来,到四十岁时漂泊海外,诗人一直在孤独地写着。诗人的足迹从美国到智利,从北京到柏林再到香港,为我们讲述着这一路走过的故事。
书中有《青灯》一篇,记述的是美国历史学家魏斐德,这是一个可爱的老头,学术成就很高,弟子众多,诗人在文中写道:“其实我对魏斐德在学术上的造诣所知甚少,真正打动我的是他人性的魅力。他深刻而单纯,既是智者又是孩子。跟他在一起,会让人唤起一种对人类早年精神源头的乡愁。”诗人眼中的学者,依然闪耀着人性的光辉,纯洁真诚,让人亲近。《智利笔记》一文,诗人是写他去智利参加诗歌节的见闻。到了智利,自然绕不开智利著名诗人聂鲁达。北岛参观聂鲁达故居,也为读者展示了一个活生生的极富有个性的聂鲁达。聂鲁达年轻时很瘦,是所有体制的反叛者,矜持自负,而后三十年,聂鲁达出名后变得越来越胖,逐渐成为了一个浪漫主义者,随和幽默,比他的前半生过得快活多了。他一生结婚三次,风流韵事不断,北岛在文中写道:“诗歌、爱情和革命,是聂鲁达一生的三大主题。可以说,聂鲁达的诗首先源于爱情,然后是革命。”诗人笔下的诗人,是那么真实生动,洋溢着生命的本真。《在中国这幅画的留白处》这篇文章,讲述的是诗人在香港和朋友们见面的故事。这期间,诗人被香港的富翁请去吃饭,看着这些富翁一掷千金的豪情,诗人就委婉地提出为《今天》杂志赞助的事,可那些富翁们却全都装聋作哑。在离开香港的前夜,诗人去看望住在香港中环半山的画家黄永玉。听了诗人筹款的尴尬,黄永玉转身走进画室,拿出一幅丈二大的风景画,画家还说:“以后我就是《今天》的后盾,缺钱来找我。”画家的率真性情让诗人动容。在文章的最后,诗人写下了这样的句子:“如果说中国是一幅画,那么香港就是这幅画的留白,而我则是这留白处无意洒落的一滴墨。”余音袅袅,让人回味无穷。
纵观全书,每篇文章虽是写人记事,但无不诗意流淌,即便是相隔了几十年的岁月风烟,诗人的情怀依然在闪光。我愿意相信,青灯是一个意象,在漂泊的时光里照亮着诗人前行的旅途。正如诗人在书前序言的最后写的:“很多年过去了。回头看,沿着一排暗中的街灯,两三盏灭了,郁闷中有意外的惊喜:街灯明灭,勾缀成行,为了生者与死者。”□朱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