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建海
那年初冬,我家搬进了一层的新居,父母脸上着实光彩了许多,虽面积小了点,但通风向阳;虽不能居高显眼,却后门前有一小块土坪,倒也知足常乐了。
母亲一生勤劳、简朴又土气,闲来适时泥盆里插几瓣老蒜能长出鲜嫩的蒜苗;切几片生姜埋下,可收获的却是块块姜来。时间长了,反倒生出个养花的雅兴,我也受之感染,搬家时,没忘带上来年的种子。
花种是各种各样的,可这冬季不是播种的季节,而后门前这块土坪闲着也实在可惜,一片灰黄色的干土,丝毫生息都没有,哪怕是一蓬衰草,一片落叶。
此境此情,也许是对生命的渴望,或许应该算是一种期望吧,我竟迫不及待地把手中的种子撒入了这已沉寂了许久的土坪,期望来年的那刻能最早给我带来一簇生机,一份喜悦,一种力量。但,撒出手的刹那,我却为自己的冲动而懊悔,这怎么行呢?这些“小生灵”会在这严冬里冻死,使人们根本看不到其真正的面目,就已悄然地离去。
果然,不久便天寒地冻,下了几场雪,使我的“渴望”,连同那“期望”一起彻底地破灭了,不过我反倒心静了许多,“闲情异趣”终是不能长久的,养花弄草于我既无雅兴,亦不在行,渐渐地,也就把这事给淡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天我在这土坪的一个木墩上看到了一盆刚移栽不久的文竹,才恍然意识到春风已悄然降临于这片寂寞的土坪。母亲说,这是在清理土坪时,在一把烂扫把头旁松动的泥土里钻出了这绿绒绒的枝叶,就精心把这文竹移入了紫砂花盆里,搁在木墩上,阳光能照个通体,这就算是给“它”安身立命了。
春天总是那么有情又有意。风儿,送来缕缕柔情;雨儿,带上滋滋蜜意;灿灿春阳,又为之撒下了一抹抹的情愫。不时,这文竹已出落得小美人儿似的,绿盈盈,水灵灵,淡装素裹,亭亭玉立,于点点妩媚中奕奕摇曳,几分才情,几度浪漫,几多惬意……
文竹是新主人们第一个“小生命”的诞生,一时竟引来了一些青睐、赞许的观赏者。有一妙龄女子观之,留连三匝,随解下心爱的红丝带,系于文竹纤细的腰间,使其更显得红肥绿瘦,娇美动人了。
不日,恰逢文友相约,出去几天活动。我把小文竹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卧室的床头柜上,多浇了几勺水,多施了一把肥,多撒了一些沙,拉紧窗帘,关好门户,才放心地走了。几日后回来,想念中赶进卧室,一目间,心顿时悲凉起来,仅见漂亮的紫砂花盆上,只剩下几杆残茎,几片败叶,那条红丝带也失去了原先那鲜艳的光泽,耷拉着向一边斜去。
“文竹”就这样去了,就这样猝然离我而去,我啜叹着,拉开窗帘,打开窗门,立于春阳透射的窗口,感受到的竟是如此的寒心凉意,此刻,我仿佛听到了那位先哲的教训,声音深沉而又凝重——“凡植木之性,爱之太恩,恋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摇其本以观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