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梓萌
推开门,迎面袭来的是甜蜜的花香,悠悠地弥漫在整间房子里。我凝神看去,便瞧见了窗台上的玫瑰——花儿盛放,墨绿的花叶紧紧地簇拥着浅粉、深紫的花朵。插着玫瑰的黑陶罐透着古朴的美感。我知道,这些花都属于一个人。
家里的阳台、阁楼上都摆满了花盆。这些花无一不是爷爷种下的。爷爷曾在丹桂飘香的季节里折了一大把月桂,放在一个白色的花瓶里,桂花的盈盈暗香在我的小屋中浮动。可再美的花也难逃凋敝的命数。不久,那束桂花就脱去了全部精魂,只留下了枯黄、苍老的枝条,连最后一缕芬芳泯灭在了溜进房间的那阵风里。我在爷爷面前随口叹了句“那么香的桂花,真舍不得她离去呀!”爷爷哈哈大笑,只笑我痴傻,哪有不散的花香呢?这话很快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谁知,后来的事令我又一次拾起了那句话。爷爷外出旅行回家,他给这一大家子人都买了礼物。当他将一个精致小巧的玻璃瓶递给我时,我才发现这是一瓶香水。我随手往外喷洒了些,一股桂花的馥郁香气悄然散开。我扬了扬眉,难掩嘴角的笑意。爷爷脸上的皱纹随着他的笑变得舒缓起来,似乎连鬓角的银发也染上了欢喜。
阳台上的栀子花每到开放时,都会被爷爷搬到我的房间里,就摆在我的长桌旁。嗅着淡雅的花香,顿感一天的奔波疲累一扫而空。一天,我嚷着叫爷爷帮我完成一项抄写作业,爷爷满口答应,我放心地离开了家。在夕阳给往来的行人脸上抹了油画般的色彩时,我已经立在了房门前。我推开眼前那扇枣红色的木门,房内的灯光直直刺进我的眼中,我不适地眯了眯眼。再睁开眼时,我看到了书桌上还未盖上的钢笔,以及端正地摆在书桌上的纸。书桌边的台灯还亮着,光线正好投在了那盆栀子花的花叶上。栀子花慵懒地伸展着她碧绿的叶子,寂寂地吐露着素雅的香氛。吃饭时,母亲轻笑着,语气平淡,说道:“你爷爷今天就因为给你抄你那个东西,连你弟弟都忘了接呢。”我缓缓放下手中的碗筷,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爷爷。爷爷依旧埋着头,却露出一抹羞赧的笑容。我眼前忽然浮现出爷爷端坐在桌前的身影——他藏在老花镜后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纸面,他的右手紧紧捏着笔杆,紧到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凸起。他直着身板儿,一坐就是一天呀。我木然地端起桌上已不再有热气升腾的瓷碗,只觉得这碗有千斤重。我细细咀嚼着那叠风吹便散纸张,在我心中的分量。
一天,我起得很早。走过爷爷的房门前。房门开着,我向房内看去。晨曦透过窗纱,将窗外爬山虎的影子投在地上。清凉的晨风穿堂而过,拂在我的面颊上,绿影也随之摇曳。爷爷的房中立着几个棕红色的大板柜,靠在门边的玻璃橱里摆满了书,空气中悬浮着细小的尘粒。我突然发现这么大一间屋子内,竟没有一盆花草。不知是否是爷爷粗心,竟会忘了在自己房中放些花木。我捧起一盆我养了许久的文竹,安置在了爷爷的窗台上。文竹苍翠欲滴,隽秀的疏影叠织在爬山虎的影子上,绰约地落在地板上。爷爷用花香点染了我的生活,我也该为他的日子添一抹清雅的翠色!
我立在窗台前向外望去,看到在国槐下踱步的爷爷,一股由衷的感激涌上心头,是他让我感受到了花的香甜,是他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我愿意停下匆匆向前的脚步,等等他,搀扶着他,和他一同照料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