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小奇
人最怕欠债，我说的当然不是欠人财物，也不是欠人情世故无以回报，而是予人承诺一直未果的歉疚。这不，酒过三巡保尔又开始讨要，其实人都有难处，我并非有意欠他的情谊，而是怕自己的笔墨辱没了保尔的才情，特别是看了陈忠实写的《沉默的翻译家孔保尔》，更不敢下笔。尤其是陈老师过世后，我知先生独给保尔题写过“白鹿原”的条幅，可见对其的厚爱，就更觉难以从命，直至拖于今日。
我与保尔相识无庸始于饭局，当时我还在市委把关文字，也就交了几个媒体朋友。一来二去知道了他先前做过英语老师，当过旅行社导游，编过电影杂志，下海搞过书商，最后供职于电视台做起了播音主持、记者制片和大型活动的总导演，尤以翻译外国文艺作品见长。我本木讷寡言，喜静怕闹，加上眼神较差，虽然第一眼看不出那张好脸，但感觉他谦躬好交、仗义助人、热心又赋内涵。对他印象深是其名孔保尔，让我立马联想起两个人：一个是至圣先师，一个是保尔·柯察金。我们这一代人，深受外国优秀文学影响。我曾数次聆听高建群先生在酒桌上激情地朗读高尔基“在苍茫的大海上……”陈忠实先生曾谈读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被开垦的处女地》对他一生的影响；1969年不到16岁的习大大到延川插队背了一大箱书，无疑里面装得是《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战争与和平》《老人与海》《茶花女》等他喜爱的书籍。而作为翻译家的孔保尔用30多年业余时间，译出20多部长篇、200多个短篇，共计400多万字外国文学著作，却如此沉默，又怎能不令人肃然起敬呢！
第一次谋面我便有了他译的《地球上最后一个小镇》，看后便了解到疾病和战争对人类的毁灭及对人性的残害。以后他有新译作总会送我，每每翻阅总有感悟与收获，仿佛为你打开一扇看世界的窗口。我想翻译家的伟大就在于他们将不同肤色种族、不同语言文字、不同地域文化、不同知识思想融合交汇起来，为我们的思维提供了新的景物、认知与智慧，包括娱乐消遣的情调。这又使我想起玄奘、鸠摩罗什、马可·波罗、陈望道、傅雷等古今中外翻译家的贡献。虽然保尔暂时还难以与之比肩，但他为此付出的艰辛汗水有着酸甜苦辣的滋味。我知道他少年励志的偶像就是这些圣贤大家，保不齐明后天就会有一个大翻译家、文学家的桂冠扣在他头上，最少也是长安出了个翻译家。我不会洋文，所以对能将看得人头晕的洋文译成中文的人敬佩有加。而保尔长达30多年的实践积累，使之游刃有余，又从中汲取了强劲的动能。同时，由于他善于将不同叙事风格、句式结构的英文在忠于原著的基础上译得文从字顺，读来感人至深，加之其勤勉谦逊，因而约稿不断。
这次他翻译美国前总统卡特20万字的童年自传体小说《黎明前一小时》，就将自己关进斗室，折腾了大半年，身型消瘦了一圈。我知道这本译著的重要，他给我讲过故事梗概，也曾让我提出第一遍译稿的意见。我认为美式教育的优劣，在一个5岁就能去集市卖煮花生的农家小男孩身上体现，何况在两个大国微妙关系的今天，出版这本译著的意义。
保尔人“嘹”，善交，好酒。在圈子内外都说他是好人。也许是坚信“文学依然神圣”，新闻工作者触角应广泛“接地气”，他的好朋友很多。从央视著名主持人到知名作家、企业家、军警乃至市井末流亦可成为文友、茶友、酒友、烟友、驴友、牌友、微友，以至助人、帮人的朋友。我知他为路遥北上写作《平凡的世界》提供过子弹，翻译书信和意识流作品，还被委托为出版经纪人；我更难忘我患眼疾，他陪我飞北京寻大专家为我诊疗，特别是犬子玩劣非要上京下海求学，他四处联系奔走，也费时耗力地解开了我父子间的芥蒂，成就了我家三代人的梦想。
啰嗦这么多，我欠他的是我在报社工作时答应写篇题为《保尔》的短文。虽然当初是酒话也得当真，拖得久了也就成了文债。网上有心灵鸡汤曰“朋友不是用的”，我大概明白是用心来交的，引伸一下翻译家的劳作也是用心灵来交的。保尔就是一个可用心来交的朋友。又闻他翻译的世界名著《汤姆叔叔的小屋》即将付梓，一并恭贺。期待再多读几本他的译著。
（作者系西安市委原副秘书长、西安日报原社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