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霞
每个村庄,有一方池塘,才是村庄的标配。那种田园风的小清新,如油画一般,诗意至美、沁心通透,美到揉进了生活的每段细碎,美到呵护心灵的每处柔软。
故乡有条小溪,汇雨汇泉、四季长流、蜿蜒曲折,流淌在我的心上。亲如一家的乡亲,相约挥锹铲土,筑坝截流,积水成若干公用的池塘,通过沟渠与田园相连,灌溉着全村的瓜果粮蔬。每家每户,按日排号,拥有用水浇灌权,秩序井然,如利无物之水而不争,沿袭着乡间固有的朴素规矩。
乡亲们常与家人,或搭伙,组成洒水二人组,用一种特制的洒水斗,将池塘积水从低位提至高位。两人相向站在坝上,默契配合,抻拽引绳,舀水上坝,洒水入渠,循环往复,清水便可源源不断流向田间,润泽庄稼。这极具劳动之美的场景,在我的脑海永存、闪回,虽原始质朴却也诗情画意。
那一方娴静的池水,没有一丝波澜,如镶嵌在村庄的明镜,映着日常美好。轻风拂过,微波骤起,瞬时“天光云影共徘徊”,云在水中飘,树在水中摇,飘飘摇摇情趣盎然。雨来,雨滴前赴后继、噼哩啪啦落入池塘,击碎明镜,溅起朵朵水花,荡起阵阵涟漪,如一首细细窃窃的夜曲,或一曲轰轰烈烈的交响。寒冬,冰封泥塘,留给世界冷酷的外表,可冰下之水却有永葆不变的热度与温情,更待来年“水暖鸭先知”“池塘生春草”的一夜春醒。
池塘,是鸭子们的游乐场,更是自然生灵繁衍生长的天堂。
忽然之间,池塘里、池塘边已魔术般变化出一派春色。因临水而居,池塘春草长得格外欢实、放肆,转眼便葱郁盎然。柔绿的水草,在水下招摇,毫无羞涩,惹着游鱼在其间往来穿梭,一会儿隐没,一会儿闪现,好生快活。
水生的芦苇,努力拔节攀高,次第奉上端午翠绿的粽叶、深秋雪白的芦花、闲冬编织的苇秸,丰盈农人的生活。出水的荷花,不染一丝泥污,荷叶从卷成“如意”模样到苫蔽整个池塘,荷花从紧裹若桃到松散绽放,叶、花、藕、蓬,皆是风景,亦是美味。更不必说那“守卫”池塘的杨、柳、槐、榆、楸等各类乔木,枝叶荣枯,长年相伴,不离不弃,初心永续。
知了,高高地藏在林间,声声欢唱着夏日;池蛙,蹲在叶片、岸石之上,阵阵鸣啼着夏夜;连绵的声响在池塘水面、折返、回荡,聒噪却又饶有情趣。鸭、鹅,或成群或成双或独自,在池面高傲地凫水,拨动清波,往来悠然;或将头扎入水中啄虫,用喙轻捋羽毛抖水,稍遇惊扰,便扑楞楞挥舞翅膀四散而远,惊警顾盼。
忽然想起,池塘边的软泥里,还藏有“小隐士”蚯蚓。它只顾松它的土,却躲不过淘气的孩子将它挖出来,做成诱饵,静坐在池塘边钓鱼上钩。钓上来,高兴;钓不上来,脱衣跳进池塘游个泳也是不错。水浅,来个狗刨;水深,扎个猛子;畅快地在水中浮游,伴着张扬地欢笑,击起朵朵水花。大人们没这个闲情,只会时不时来到池塘边浣洗衣物、刷洗农具、泡荆条,或相聚畅谈、清泉濯足,或消夏纳凉、静坐消磨,乡间生活便在这池塘边不经意地流过,平淡而惬意。
故乡的池塘,截溪而成,自有源头活水,积放之间便储着一池清波。那灵动的一潭,是大美所在。池水悠悠,映着农人的琐碎辛劳,映着美好的乡间风情,更映着深植心底的不老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