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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插茱萸

2023年09月18日

迂蓬

本来,想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很合适的时间,等我心里真的平静地可以放下对你的思念,再写关于你的文字。可是前几天,一个同事在与我见过一面后的几个小时内突然离世,我有点后怕。我怕,我也进入了中年,身体保养得并不怎么样,各种疾病已经渐渐地显现。我怕,哪天我会有个意外,突然会来不及写一点关于你的文字,我会后悔的。

在送别你的时候,我一直想,如果给你立碑,碑文怎么写?最后,我确定了内容,就写这样一句话:来过、活过、爱过、走了。不过多的赘述,因为我们都是天地间最普通的人,介绍得再多,也不过就是告别仪式上盖棺的悼词,夸大而不真实,没有谁会去认真地听。

你在的时候,我真的没有精力去过多地关心你,就像面对每天我必须的空气,因为无形,所以忽略。我们都是百姓,每天过着和别人一样苦苦挣扎追求的日子,眼睛一睁,就是奔波觅食的辛劳,没有时间和金钱去矫情地问候彼此,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日子见面。短暂的聚会中,交流彼此的生活和工作,更多的是你在听我说,我有说的不对或指责你几句,你也只是以温婉的态度应对我,很少顶撞我,你知道我脾气急躁,更怕我发脾气,当然也因为你一直以来心理上依靠我。

这种依靠,是自你降生就开始有了。

是的,我是大你两岁的哥哥。当你牙牙学语的时候,我就要替代忙碌的父母看管你。本来就贪玩的我领着还不会玩的你,多么地不耐烦,推搡训斥中,你就像一只小狗,不急不恼地紧紧跟随我,总怕我随时翻脸不要你跟着。从小到大,父母分给我们少的可怜的零嘴,你都吃不到全部,有时是为了巴结我,有时是因我欺骗,多半都进了我贪吃的口腹。想起这些,我现在满脸都是歉疚的笑。你还记得,一次妈给了一毛钱我们去买了两根冰棍,我专门买了两根不一样口味的,一根白糖,一根豆沙。在买之前,我已经打好多吃多占的主意。三两口我吃完我的,就开始给你做思想工作,你无奈地允许我吃一口你的冰棍,我的一口,三分之二就没有了。嘿嘿,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你拿着所剩无几的冰棍看着我被冰得龇牙咧嘴的表情,无奈到欲哭无泪。多年后你给我说起你当时的心理,说你很不愿意,但是只求我能在吃了你的东西后,不要不耐烦你的跟随,只要带你玩,吃光都可以。

你从小就爱笑爱表演,多少次在爷奶的炕头,昏黄的烛光下,你披着被单给我们表演红灯记,奶声奶气的自己报幕主持兼演出,嘴里乌拉不清的台词笑得我们前仰后合。等到你上学和工作,你一直都是文艺活跃分子,我后来看过有一年你在单位演出的剧照,你扮演的老媒婆那么的传神,我当时还说你自己把自己搞得丑的。这是你的爱好,也是你对从小想成为一名演员所表露出的不懈追求,虽然你成为了一名医生。

现在啊,我一想起你这个爱好,脑海里不是你所有的表演片段,而是浮响起一首儿歌《捉泥鳅》,还是你小的时候,县办鱼塘清池,小伙伴都去清理过的鱼塘滩涂上去抓小鱼和泥鳅,我一放学也是提个框着急慌忙地想去抓泥鳅,爸妈把五岁多的你塞给我,要求必须领上你,贪玩的我哪里顾得上你,自己撒腿就跑,背后只听见你边追边哭喊着哥,哥,引上我。我自己跑到鱼塘都抓了一会泥鳅了,你摔得满身土在几个鱼塘边哭喊着找见我。现在想起都后怕,万一有个人把你领走了呢?成人以后,偶然一次听到这首《捉泥鳅》,我就一下想起了这段往事,心里很愧疚。你走以后。一次你的小侄子,我的儿子听这首儿歌时,我突然扑上去把播放器关掉,眼泪流湿了衬衣。你走后的第一年,我去看你的时候,归途中,我一直哽咽地唱着这首儿歌,妹子,哥向你道歉!来,让我拍落你那一身的尘土,让我再能看你一切的演出,自豪地为你鼓舞。

爸妈现在情绪稳定多了,离开老家,搬到西安住了一段时间。离开伤心的地方,能暂时忘掉那些不堪的日子。你病的时候,我们都在外谋生。妈照顾着你,还要照顾爸,每次回去看你,我看到不善表露情绪的爸,一人坐在他的房间,像枯木一样静默。有时,他还要求妈给他做点他爱吃的肥肉。我以为大家瞒着爸,爸什么都不知道呢。其实,后来我们才知道,爸什么都懂。那一段时间,他硬是支撑着自己,有时要吃肥肉,都是他觉得必须用他认为能补身体的吃食支撑他不至于被哀伤压垮,不能再给妈和我们添乱,他一直在笨拙地装。现在想起,妈给你换药时,爸心切地张望,慌手慌脚地在门外转圈,那种悲凉的眼神,传递出多么撕心裂肺的感伤。你走后的第三天,一直镇定的爸,突然拉着妈的手叫着妈的名字:雅琴,咱的小棉袄没了!我在书房,一口气堵在胸口,妹啊,你走了,可是对于父母,儿子怎么能替代女儿的关心呢!我连给爸妈怎么买内衣都不会啊!

最愧疚的是我自己的粗心和自私,第一次你检查出来病的时候,我在那段时间心情也不好,只是问你检查情况怎么样?你说马上要动手术。等到手术做完后,你和弟弟说恢复得很好,我也就没在意,这期间我的工作还调动到了外地。现在知道你那时的病情其实已经向着不好的方面发展了。等到你二次住院,我悄悄问照顾你的弟弟,弟弟也没搞清状况,告诉我应该没啥问题。后来他知道了真相还和你一起瞒了我很久,就是因为我调到外地,你们都不想叫我奔波操心。你说我怎么能这么自私,竟然看不出你们在瞒我,竟然不去想最坏的结果,一味地只顾自己,直到你已卧床不起,病入膏肓。我坐在你床头,我告诉你你的小侄子出生了,你无力地笑着祝贺。我抚摸着你因化疗而稀落的头发,你颤抖着在枕头下摸出300元,歉疚地给我说:哥,我想给娃1000,可是我出不了门了,也没人帮我取钱了,这300给娃添个福。我强忍着对你笑,说等你好了你可要给你侄子补上。这300元啊,在我兜里被我捏成稀烂的纸浆,如同我的心。

妈是坚强和辛苦的,儿女都是她身上掉的肉,妈一直照看到你走。她给你换好衣服,擦洗了身子,妈说了,这下好了,我娃再不疼了。在你走后,妈很少说到你,只是每顿做饭,第一筷子先给你捞到碗里,放在你的照片前。前几天我回去,妈给我做饭时,笑着叫我先不要急着吃,先给咱家的馋猫吃。我端着碗,看着她把饭挑给了你后,才躲开妈低头大口的吞咽,我不想让妈看见我眼里涌出的涩酸。

就如妈说的,这下好了,你再不用受疼了。哥也知道,你走的很喜乐,以至于你走后一年多,我竟然都梦不见你。哥知道依你的性格,终于一身轻快、自由自在了,肯定是欢乐地忘乎所以满世界转悠,哪有时间到哥的梦里。果然,一年后,应该是你把钱花的差不多了,才笑眯眯地进入哥的梦乡,依旧是你小时候看着哥的那种期盼的眼神。等我随后烧过纸钱,又是好久好久见不上你了。你走了,也是放心的,你的儿子好着呢,时不时给我打个电话,我看他每年都到你坟头,给你送一碗你爱吃的凉皮,那辣子放得通红,就是你爱吃的味道。娃慢慢都长大了,都是咱的后人,都是咱的骨血,你肯定放心,一切有哥呢。

唉,唯一哥不亏欠你的,就是你走后,哥给你起了一座大大的坟头。你知道哥是个路盲,不把你的坟头起大,哥怕找不见我妹子的住处,怕自己想你的心没有个搁放之处。多好,年年桃花开时,哥就和你的侄子回去看你,分开这么久了,坟头的草都多高了,哥总是觉得,一切都像是梦里的事情,拍拍自己的脸,这个噩梦就是不醒!

唉!我善良淘气热爱朋友热爱生活的妹子啊!你任性地打乱了一家人的生活,让你空出的位置我们谁都无法替补,你把你的那份担子扔给我和弟弟,你掏空了父母的心,你让这个家一下扯开了一个大缺口。人到中年,及至失去,始信父母说的一家人拳拳凑凑地在一起,是真正的静好安宁。每次回老家看你,每到和你分别后我登至高处,都会在心里涌起一句诗歌:遍插茱萸少一人!茱萸这种植物我没有见过,我只是切肤地感知,我的身边再也没有你这一个人了!

(建设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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