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俊锋
父亲离开我们已有三十多年了,尽管当时我只有八岁,但父亲的音容相貌与慈爱温暖的怀抱,一刻也未从记忆中消失,这得益于我此生咀嚼的记忆,并将缅怀追忆视为不朽时光。
1985年,那个灰色的三月,父亲为家里修筑水窖,拉水途中不慎从拖拉机上滑落,满载几大铁桶水的拖拉机从身上轧过。就是从那天起,我幼小人生天空笼罩上了令人窒息的灰色。
那一年,我仅八岁。
对于父亲的记忆,是从我三岁以后的日子起。
记忆中的父亲高大魁梧,只是脸庞有些消瘦,经常穿一身发黄的旧军装,言语不多,勤劳、俭朴。
父亲曾经是一名有着六年从军生涯的人民解放军,这是父亲留给我值得炫耀一生的资本。
记得母亲给我讲过,当年家里修建窑洞时,母亲因为一点私心,让父亲稍微多占一点宅基地,而拥有军人那种刚正性格的父亲和母亲大吵一架。当时听母亲讲,感觉父亲很傻,傻得不可理喻。时至今天,我才慢慢理解了父亲,也理解了不善言辞的他为何面对一己私欲时的大动肝火,毕竟军人的正义感,是不容他作出这种事情的。
这一切和父亲与生俱来的善良息息相关,更是六年的从军生涯对他人格历练的结果。可以自豪地说,父亲生前没有做过一件有损于组织的事情,更未做过一件有愧于家人的事情。
我出生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1977年,我的出生,给父亲和家人带去了无尽的喜悦。令所有人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是,十年动乱刚刚结束,经济萧条、物质匮乏是70年代末社会发展不争的事实。
听母亲讲,我出生后她奶水不够我吃,我又哭闹着不吃羊奶或奶粉,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当微薄的工资发下后,第一时间跑去给我买当时最贵的炼乳(一种婴儿乳品)。
等到我能吃饭的时候,每顿饭都是白面条或者白面馍,而父母亲则是以洋芋、玉米面糊充饥。为了保证我能按时吃饭,父亲专门买了在当时算是非常奢侈的煤油炉子,还有专门为我熬稀饭、煮面条的两口小铝锅。
物质上的贫穷并没有压垮父亲刚直的脊梁。两个妹妹的相继出生,儿女绕膝。父亲无论多累,我们总喜欢绕着父亲缠来缠去,一会儿你捏父亲的鼻子,他逗父亲的耳朵,一会儿爬在父亲的背上敲敲打打。父亲总是抚摸着我的头,轻轻拍打我的屁股,那时候感觉父亲的大手和怀抱,就是我们一生的天空,一辈子的温暖。只要看到我们兄妹三人,父亲总是如释重负般变了个人似的,尽情地享受天伦之乐。
人有旦夕祸福,意外使父亲过早的离开了我们。在他生命的弥留之际叮嘱母亲,一定要抚养我们兄妹三人长大成人。
我知道,父亲之所以这样嘱咐母亲,一定是认为我是继他之后家里的唯一男丁。父亲一定希望他的儿子像他一样有所担当,会以一个男子汉的身份照顾好母亲和两个妹妹。一定希望他对这个家所有的抱负和期望,将由我扛起。
然而,此生最大的遗憾经常困扰着我的内心,离开父亲的日子,我没有如父亲所望照顾好母亲。
母亲于2006年因病不幸离开了我们。母亲的去世,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我的心口,每每想起这些,便会更加的怀念父亲。
多少年来,我一直为这个家艰难拼打,两个妹妹作为唯一的亲人,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我们没有过分突出且值得炫耀的人生,但是我们始终留有父亲善良的本色。如果父亲在天之灵有所感知,我们兄妹三人今天的成长会不会对父亲有所慰籍?
想念父亲的时候,我便会像父亲从前抚摸我的头那样,把儿子揽入怀里,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拍打他胖乎乎的屁股和温暖的小脚丫。我希望儿子慢慢懂得,这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一份传承——父爱。
每一个想念父亲的夜晚,浓烈的思念伴随枕边的泪水,一次又一次,悄悄进入深夜的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