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他起来时，天还黑着。大院里别人家的灯都还没亮。
他是被雪诱惑起来的。推开门，他“呀”了一下，雪还在下，整个院子都是白的。踩进雪里，脚印深深。他回屋拿铲子，他想堆个雪人。
不久，一个胖乎乎的雪人就坐在地上了。眼睛是两颗黑豆，鼻子是一枚枸杞，嘴巴呢，是一个贝壳——这嘴巴太像了，就像雪人张着嘴似的。他是轻轻地做完这一切的。最后，用扫帚拂去脚印，他想让大家以为雪人是从外面飞来的。
回屋，天这时还没亮透。过了一会儿，他透过窗子看，南屋的朵朵起来了，正站在雪人前，左看右看。这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很可爱，也很懂事。她的父亲在外地打工，母亲关节炎很厉害，尤其是在冬天，走不动路。她就每天早起烧水，给母亲冲一碗鸡蛋喝，这样，母亲浑身就暖和了，关节不那么疼了，再起来做饭。
他听见朵朵在与雪人说话，他的听力好，尽管朵朵轻声细语，但他依然听得到。朵朵说：“雪人，雪人，你是从哪里来的啊？是不是赶了一夜路？”绕着雪人转了一圈，又说：“妈妈说对雪人许愿是灵验的，是不是啊？”朵朵又说：“明天就是我生日了，不知道爸爸记不记得我生日，你能不能让他在大清早就给我打电话，对我说‘宝贝，祝你生日快乐！’。”
停顿了一会儿，朵朵继续说：“我还想明天早上，第一个遇到咱大院里的人，也对我说一声‘朵朵，生日快乐！’。”
雪人虽然张着嘴，但无言。朵朵转身离开。但她走了两步后，又转过身来，将右手食指竖在嘴上：“嘘，这是咱俩的秘密，你谁也别告诉啊。”说完后这才放心走开。
雪人没有食言。
因为第二天晚上，院子里没人时，朵朵来到雪人跟前时，是笑着的。这时，他正好在窗前，朵朵看不到他，他从窗帘缝隙里能看到朵朵。他听见朵朵说，你真的告诉我爸爸了，今天我刚起床，爸爸就打电话来，喊我宝贝，祝我生日快乐了。还有，咱们院子里的张青叔叔，今天一大早遇到我也祝我生日快乐了。他是我早晨第一个遇到的人。
他听了，微微笑了。他就是张青，他曾给朵朵的爸爸打过一个电话。
这时朵朵上前拥抱了一下雪人，说：“谢谢你，雪人。”退回来后，又打量着雪人说：“雪人，你的嘴不好看，你要是笑着，那就更好了。”说完，朵朵回屋，几步后又转过身挥手，向雪人说，再见！
当这个大院的灯都熄了后，他轻轻开了门，用一个辣椒将雪人的贝壳替换了下来。这时的雪人，嘴唇红红，嘴角上扬。
雪人微笑着，在等待朵朵第二天清早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