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春生
我老家后院过去有一棵山桃树，树身矮，但树冠很大。每年四月初山桃花盛开，粉红色花瓣招人喜爱，远远闻到一股清香味，蜜蜂在花上飞来飞去采蜜。进入夏季，山桃树翠绿，像一把撑起的绿伞，家人在树下纳凉聊天。每逢金秋十月，满树的山桃压弯枝头，青黄色的山桃香甜可口，满饱口福。这棵果树在我家院子是一道醉人秀丽的风景，也是一棵生机勃勃永久不衰的精神形象树。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正值我国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家里缺粮，吃了上顿没下顿，大小人饿得面黄肌瘦，没精打彩。那时我才九岁，记得有一次我饿得两眼发黑，头晕栽倒在地上，小小年纪经历了遭受饥饿的悲惨情景，给幼小的心灵留下终生难忘的创伤。秋天一到，父亲急忙爬到山桃树上摘山桃，摘满满几竹笼山桃，满院子跑着给每个人分完，然后提着竹笼急匆匆地到村里给邻居送山桃。这棵山桃树在那个遭灾困难的特殊年代真是一棵救命树。
一九六一年农历九月，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讨饭老太婆，她满脸皱纹，骨瘦如柴，衣衫破旧，拄着拐杖，走路摇摇晃晃的，见了我婆她跪在地上乞求地说：“大姐行行好，给我点吃的东西。”我婆见状，立即扶起她，赶忙到后院，摘了一把山桃，送给那位讨饭老人，我婆说：“妹子！家里实在没啥吃，送你一把山桃吃吧！”那位讨饭老人，接过山桃连声说：“谢谢大姐！”看到她吃山桃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眼里流下了泪水。
文化大革命期间，农民养猪、养羊到集市卖，说是资本主义尾巴。我父亲偷偷在山桃树南边靠西墙盖了间小房，养了一只奶羊，在山桃树北边筑了个猪圈，养了一头老母猪，母猪生了一窝猪娃，父亲挤羊奶喂猪娃，看到个个活蹦乱跳的胖猪娃，我心里乐开了花。父亲养猪、养羊，然后偷偷摸摸到集市卖，挣些钱解决家里人吃饭问题。有次他到镇上卖猪，不小心被几个民兵抓住，劳改了几天才放回家，回想起文革的情景，老百姓真是受罪遭殃，苦不堪言。
一九七四年六月的一天，爷爷坐在山桃树下良思已久，这位饱经风霜的七十多岁老人，颇有感触地说：“大奀（我小时的乳名），现在农业社干活都是磨洋工，地不产粮，一亩地产八九十斤麦子，农民没粮吃，这样长期下去不行呀！我是等不上了，你们年轻人以后会看到社会变化的。”一九七九年爷爷离开人世，过了一年，家乡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包产到户，农民的温饱得到解决。爷爷一生盼望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宗璞说：“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山桃树，你是我心中的一棵神树，在那灾荒的岁月，你救了许多父老乡亲的性命，人们永远铭记着你的恩惠；山桃树，你是社会变迁的历史见证，社会变化的每一页，都深藏在你沃土之中的根里；山桃树，你是乡亲们精神的支柱，他们日日盼、夜夜盼，梦寐以求的期望得到实现；山桃树，你是我童年、青年时代灵魂的记忆，让我对家乡有一种割不断的浓浓情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