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师，你的手为什么发抖（小小说）

金堆城钼矿　王宪伶

说来不免让人感慨系之：一件本来应该干好的事情，如果真干好了，反倒会使人感到奇怪；如果干得不是那么好，大家倒心安理得，好像事情本来就该如此。比如说赵工程师刚才检查过的这幢家属楼吧：仅二楼的四十间房子，就有三十一间墙壁粉刷不符合质量要求。可是，当他犹豫着，不想在施工队长塞到他手里的质量检验单上签字的时候，施工队长脸上竟然出现了好奇的表情，仿佛遇到了一件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新鲜事。

“你在想啥呢？该不是把自己的名字忘了吧？”

“三十一家……”他喃喃地吐出几个字，神态不自然起来，急忙对施工队长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施工队长满意地说：“是呵，总算不错，没白费劲。你记得去年那一回不，八十个单元，七十多个有毛病，也不知……”

有过这回事。那次也是他签的字。

“这一回我没敢马虎。上面要求紧了，咱也得紧呀。我回头想了想，我们队出这种活，还真是第一次。看来抓和不抓就是不一样。”

是的，不一样，进步多了。这个字是可以签的。

他拔开了钢笔帽。很简单，三个字，连笔写，龙飞凤舞，最多不过两秒钟……他盯着质量检验单发呆，在一张空白纸上揿着笔尖，其实，钢笔下水没问题……

笔尖移向质量检验单，停了片刻，又回到了空白纸上。

“钢笔不好用吗？用我的。”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施工队长一眼，歉然地说：“老章，不是我……”他蓦地红了脸，忙把眼光移向别处。　施工队长愕然地愣住了。　“你不想签字？你是说我们的施工质量有问题？你不是开玩笑吧？三十一间房子算啥？不就是有点小毛病吗？你快签字吧！大家还等着拿年终奖过个肥年哩！”

半开玩笑的口吻，可意思是真的。春节。临近春节啦！

笔尖离开空白纸，一下子移到了质量检验单上。施工队长微笑了。可是，他的手却抖动起来……

“不！”他突然把笔一扔，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你骂我吧！你们这次干得是比以前好，可是，这字我不能签。不错，过去我签过。我不能一错再错！这是六层大楼呵，百年大计……”他，全身颤抖。

施工队长不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