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儿（小小说）

西安　骞国政

人家都说新媳妇头一遭见婆婆又羞又怕，我看这学徒娃第一次拜师傅，也不比那好受。何况我那师傅，听说咬牙得很，又爱挑剔，还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罐罐”。若是对了脾气，他可以对着你嘻嘻地笑半天，一旦犯在他手下，说风就是雨，叫你躲都躲不及。比方说，谁有个迟到早退，或者开着机子谝几句闲传，就连家属吵架，娃娃们撒野，他都要管，直弄得你脸上起火。

我只顾胡思乱想，不觉已经到了车间主任办公室门口。他说好今天领我去见师傅，我下意识地敲了敲门，心里不由得咚咚直跳。好在周主任这人还比较谦和，他一见我就笑呵呵地道：“嗬，是小李子，你倒挺积极的，等会儿他们几个来了，我领你们一道去。”

我正要坐下，只听身后“咣”地一声。我拧身一看，呀！是他，这老头儿。我对他可没有好印象。昨天，我们几个新招的学徒工，刚把行李在传达室外面的货箱子上放了一下，他不问青红皂白就给拿了下来，嘴里还嘟哝着：“公家的东西就不知道心疼，压坏了你赔得起吗？”我不愿听他穷叨咕，便去水管子抹了把汗湿的脸，他又跟了过来，把水龙头拧得一滴不流了，才瞪了我一眼慢慢地走开。　

更叫人窝火的是，我们到了宿舍后，六个人正为谁住上铺、谁住下铺吵得不可开交，突然门口响起一声炸雷：“干什么！”我一看，又是这老头儿，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吱声。他接着喊道：“统统给我出来，把东西全搬出来！”我心里真憋气，但又没办法，只得乖乖地拎着行李退了出来。然后他用审视的目光把我们每个人打量了一番，走到宿舍中间，指着小张、刘永、小不点儿发号施令：你们三个年纪小体质差的住下铺，其余的往上搬！”帮我拿行李时，他还丢下一句难听话：“长得和小犍牛一样，还和人家争！”就这样，一场纠纷被他一斧头两疙节给解决了。他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门口有人指着食堂的方向冲他喊道：“徐厂长，那边有事，叫你去哩！”一听这话，我不由得吐了一下舌头，心中暗暗为冲撞厂长而追悔、恐惧起来。

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今天又和他碰了头。只见他手里提着一串机器零件，往桌上一放，一双严厉的目光直逼周主任：“成天说整党要促进生产，你看这都是些啥货？”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老高。周主任赶紧陪笑道：“老徐，你批评得对，我回头一定查明原因。”看着主任那谦恭的样子，我不禁觉得好笑，人常说不怕官单怕管，谁叫他是车间主任，人家是厂长呢！

直到周主任答应三天之内解决产品质量问题，老头儿皱皱巴巴的一脸核桃纹才舒展开来，嘻嘻地笑着。周主任走到我面前，指着他说：“小李，这就是你的师傅，他姓徐，因为爱管事，人家也服他，大伙都叫他‘徐厂长’哩！”

“噢——？”原来如此！我愣愣地钉在那里。他主动凑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我这人说话冲，昨天的事别计较，以后你就知道我的脾气了！”

经他这一说，我满肚子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