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记
西安商子雍
风陵渡与潼关隔黄河相望,地处秦、晋、豫的交通要冲,是个“鸡叫一声听三省”的所在。这几年来,我上北京、去太原,经过那里不下十次。听人说,南下的黄河为直奔渤海,在风陵渡向东急转,形成了一个大弯口。那里水流湍急,河宽浪高,是个很险要的地方。前年春天,为采写一篇报告文学,我曾在西安解放路饺子馆呆了些日子。那儿的党支部书记宁静是晋南人,他就曾给我谈起早年离乡背井,经风陵渡入秦时的艰难与凄苦。那时,风陵渡尚无铁路大桥,喘着粗气的蒸气机车还未停稳,旅客们就争先恐后地挤下车来,向码头奔去。他们挤上破旧的木船,渡过黄河,才能在潼关继续乘火车西行……。不过,这一切在我听来,却已是恍若隔世。因为,坐在奔驰的列车上,有一桥飞架,风陵渡的黄河纵然险峻,也是如履平川了。然而,也正是由于此,才使得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这就是想去风陵渡走走,看看,好亲身领略一番我在火车上所不曾感受到的那里的风光、韵味。
说来也是个偶然的机会。今年初夏,我在华山脚下的玉泉院小住一月。一日,向华阴县委宣传部陈长乐副部长提起游风陵渡之事,承蒙他的热情关照,使我夙愿得遂。那天,汽车从华山来到潼关,在黄河西岸的铁路桥头停住。下得车来,没想到首先出现在我面前的,竟是几座铁路工人的坟墓,我们一行数人步上铁桥,沿着两侧的人行道缓缓东行。桥面上,不时有列车开过,机声隆隆,伴合着黄河涛声,雄浑无比;桥面下,不少工人正在对铁桥进行维护,给一根根横的、竖的铁梁涂抹防锈漆。大约用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吧,我们走完了这座长长的黄河铁桥,来到风陵渡,踏上了山西的土地。同桥西头一样,在桥东头的路旁,也有一排铁路工人的坟墓。
沿着一条小径,我走下堤岸,来到黄河的近旁。哦!黄河。翻腾着,吼叫着,撞击着沿岸的巨大石块,不时地激起冲天浊浪,是浓浆似的黄水。这河水稠浓而厚腻,却也能在宽阔的河面上出现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前推后拥的浪峰大呼小叫着,挤挤搡搡地一泻千里,让人胆寒而心悸……。我久久地凝望着黄河,蓦地,眼前浮现出宁静给我描绘过的情景:岸边,一艘木船已经缓缓起动;远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大喊着“停一下,等等我”狂奔而来。船工“嗨哟!嗨!嗨哟!嗨”地吼着号子,拚命地摇着橹浆。艄公健壮的手臂、古铜色的皮肤、几乎倾倒的身躯,死死地压在舵把上。巨大的浪头拍打着船弦,船身在波涛中上下浮沉……。哦!这是一幅多么艰难、多么凄苦的画面。我使劲地摇了几下头,目光离开浑浊的河水向高处移去。这一次扑入我眼帘的,是飞架在滚滚黄水之上的那座雄伟的铁桥,是象雄鹰一样在铁桥上辛勤工作着的铁路工人的身影。于是,我立即想起了这几年来数次乘火车经过风陵渡时的便捷和舒适,想起了刚刚在铁桥两头见到的那些铁路工人的坟墓。我感到自己似乎是悟出了点什么道理。一种越来越明晰的意念,在我的脑海里升华;一种庄严而神圣的情感,在我的心胸中翻腾。终于,我忍不住深深地躬下身去,向着长眠在一坯黄土之下的英灵,向着战斗在铁桥之上的工人……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这是何等豪迈的诗句。然而,是谁,才使得诗人能如此气宇忏昂地大笔一挥呢?
是为风陵渡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