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离去的残冬（散文）

商子雍

在城市，在平原，春与冬的交替，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的。也许，某个早晨，一觉醒来以后，走在浴着朝阳的街道上，您就会感到，扑面而来的风柔和了，能觉出它有了几分暖意；也许，一天中午，飘飘细雨洒下，攀着亭亭玉立的杨柳树，您就会找到鹅黄嫩绿的芽苞，能看见它们妩媚动人的笑靥。这时，您当然就会意识到，春天来了；而严冬，那以凛冽的寒风和铺天盖地的白雪为标志的严冬，却早已逃遁，消失得无影无踪。

春与冬的交替是便捷的、迅速的；试想，在生机勃勃的春的面前，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残冬，敢于抗拒吗？能够抗拒吗？许多年来，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阳春三月，在西安街头，在关中平原，已经是春意颇浓。我乘车从西安南下，去商洛讲课。汽车先是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奔驰，车窗里闪现的，是爆满嫩芽的树，是泛出新绿的田……。后来，车自蓝田县的峪口进入曾被韩愈描写为“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山脉。从这里开始，伴着我们前行的，则是刀削一般的陡壁，直指苍穹的奇峰了。忽然，透过车窗，向右前方望去，山与山相接之处的凹陷里，白而亮的一条，竟从空而降，呈现在我的眼前。是瀑布吗？是的。它浑似瀑布，但奇怪的是却看不出奔腾的气势，也听不见如雷的吼声。近了，近了，我忙招呼司机停下车来，走进前去。哦！原来是在山的见不到阳光的阴影处残存下来的冬雪，已经冻结成发亮的白色块状的残雪啊！

这是一个阳光格外明媚的春日的中午，在残雪顽强盘据着的山凹的对面，向阳的山坡上，一个一个破土而出的草芽，向人们展现着春的不容忽视的存在，向人们预示着更加生机勃勃的大好时日的即将到来。但是，眼前的残雪却告诉我，就是在不久以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冬与春的激烈搏斗。哦！已经成为强弩之末的残冬，并不象我过去所想象的那样，不去抗拒风和日丽的新春的来临。它曾顽强地据守着每一面坡、每一座岭，直至春深如许，仍在尚可苟延残喘的狭小所在不肯离去呢！

春与冬的交替，绝非便捷，也不迅速，倒是充满着新与旧的激烈搏斗。而且，那旧的一方面的顽强抵抗，往往会延续很久很久。不信。请看春天里依然不肯从秦岭山凹里离去的残雪。哦！不肯离去的又岂止是这代表着没落的冬的残雪。自然界里任何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人类社会中任何一件新事物的出现，不是都要一次又一次地冲破形形色色的旧的桎梏吗？

汽车又开始在盘山公路上奔驰。车上，我久久地想着那残雪，想着那在阳春时节仍不肯离去的冬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