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灯火阴影中

西安　庞烬

雪粒儿从幽深的夜空里颠下来，地上就全面的糁糁的白。我在宽宏的天安门广场沉滞地站了站，迟缓地走了走，心绪就有些翩翩了，却又看到了一片充满诱惑力的五彩缤纷的光。于是，就象一只追光的蛾儿，随着络络绎绎的人流，流进了劳动人民文化宫。

这儿正举办“北京市职工首届元霄灯赛”。式样众多的花灯辉映在苍松翠柏间：“天女散花”、“嫦娥奔月”、“哪咤闹海”、“六龙戏珠”、“南极考察”、“万象更新”……最值得依恋的还是那位魁梧健壮的“机器人”。他正在跳舞，双臂随着音乐的节奏，此起彼落地挥动着一幅对联：“机器人现代科技增光，迪斯科文化生活添彩”；而一对圆眼睛，隔几秒钟就“啪”一下，射出两道灼灼逼人的光。

灯之煌煌，影之幢幢。远近交织的灯光，构成了重叠参差的阴影。仔细看，那灯分豆黄、桃红、浅粉、湖蓝、苹果绿种种，了浅棕、锈铜、蟹青、茶灰、深咖啡的。不同风儿吹来，灯在轻轻地摇，影在微微地动，灯的情韵和雅趣就全在影里了，而且多了一层神奇和朦胧。在四面八方的强弱不同的灯光的照耀下，你的阴影就分明是你主体本质的外现。

　踩着拓展开来的阴影，过玲珑金水桥，穿五色琉璃门，我来到了庭院后面的大殿。作为旧太庙的中心建筑，大殿（以及二殿、三殿）无疑是雄伟的，而其阴影，也就显得特别地浑厚，深邃和博大。明、清两代皇帝每逢有登基、婚娶、摄政、凯旋等大典和年节时，都要来这里祭祀祖先。前呼后拥，烟云蔽日，气象该是何等地森严？！弹指一挥间，禁地变乐园——大殿里正在举办一个大型的影也就有狂欢舞会！窗筛光点点，阴影亮斑斑。如果说任何阴影都表现出一种运动——循环往复而又变化无常，那么，大殿里传出来的悠长的《蓝色的多瑙河》和激越的《西班牙斗牛舞》，就恰恰可称为这种运动的主旋律或进行曲。瞧，他和她，显然是跳累了或者是跳热了，一前一后地走出大殿，几秒钟后就溶在了阴影里。于是就……，不必写他们在干些什么了吧！上推二百年，谁能保证那些天子王孙皇亲国戚们，一进太庙就道貌岸然，而不在阴影里“活动活动”呢？谁又能断定八十年代的年轻人在阴影里的那些“表达感情的方式”就一定不好呢？阴影如此宽厚，作为人，就大可不必那么吝啬、那么乏味了吧。

妙哉，包罗万象的阴影！